“八月六日晚，府安市第六中学一名女学生遇害，下体被凶残的歹徒剜去，截至目前，这已经是本市发生的第三起学生遇害事件，从作案手法来看与前两起案件高度一致，由此基本可以断定为同一人作案。”
“警方表示，因为此次连环杀人案间隔时间短，所以歹徒还存在相当大的可能继续作案，在此提醒广大家长，一定要切实注意自家孩子出行安全，尽量避免夜晚出行或夜不归宿。”
咔啪！
电视画面黑屏，主持人那幅颇为凝重的俏脸便在众人眼帘消失。
“都看到没有？这三起案件不仅受到社会各界广泛关注，还引起了学生和家长群体的极大恐慌！刚刚上级领导下了命令，要求我们必须赶在24小时之内破案！”
府安市廊川分局局长丁一夫忧色难掩，一丝不苟的背头下面两道烦懑目光正从众人脸上快速掠过，继续说道：“尽快破案，这不仅关乎廊川区广大学子的安全，更关乎我们廊川分局向外宣示打击犯罪的决心和稳固治安的信心！事关重大，大家伙都说一说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李骜抓了抓茂密的黑发，无奈分析道：“每一位受害学生的人际关系都调查过，都只是普通的中学学生，别说杀人剜肉的仇家，就连红过脸吵过架的人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三个受害者因为所处学校不同，所以之间也没有重合的交际圈。结合这两点来看，我觉得这次连环杀人案就应该只是单纯的报复社会。”
李骜不仅是廊川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更是一位颇具办案经验的老刑警，所以他做出的判断还是很有信服力。
副局长高深双眉微拧，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凶手专挑晚上行凶作案，所以既没有目击证人，监控摄像头也没能拍下清晰的画面，如果确实如李队长所说，那我们接下来排查凶手的线索也就只剩下监控录像上留下的那个模糊背影了。”
高深言停，众人愁色更是浓郁几分，毕竟线索越少破案的难度就越大，倘若这次连环杀人案迟迟不能告破，那他们在座的每一位都将承受不小压力。
“不，我觉得还有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法医科科长宁芫看起来倒没有太多忧闷之情，她停下奋笔疾书的动作后拿起笔记本念道：“经过检查，我发现三名被害者身上都有一些共同特征。第一，全身上下都只有十七处刀伤。第二，致命伤都是心脏，一刀毙命。第三，三名受害女学生的下体都被歹徒剜去，切口均匀利落，各部分骨骼并没有受多大破坏，由此可以看出，凶手对于解剖方面可能有过涉猎。”
宁芫合上笔记本，目光清冷的看着李骜，她觉得这个尸检结果对案情进展应该会有不小帮助。
李骜目光沉沉，仔细咀嚼着仅有的线索，片刻后出声说道：“那结合尸检结果和监控录像来说，这个犯罪嫌疑人目前的大概侧写就是：男，骑一辆红色摩托车，身着黑色运动服，对于十七这个数字有些特别的执念，另外，就是具备一定的解剖能力。”
“外在刻画还是太少了！”高深摇了摇头，两条强健的胳膊环抱于胸，靠在椅背上叹息道：“符合这些特征的廊川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仅靠这些条件根本找不出来，我们还需要更多特征来缩小排查范围。”
没说几句，案件又似陷入泥潭般没了进展，虽说在座每一个人都在竭力思考，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提炼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无奈案件本身还是过于简单，并没有留给他们更多线索去深挖细究。
丁一夫沉吟片刻，忽然发现会议室内好像少了一个重要人物，当即出声问道：“苏秦她人呢？”
咣！
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一身警服英姿飒爽的苏秦大步迈进，说话又快又急：“第一，现在案子已经发生，在歹徒明显还有继续作案的可能性下我们首要工作应该是防患于未然，在各个学校周围布控警力确保学生安全，防止第四条人命出现，同时，这样做也能最大程度降低学生和家长的恐慌情绪。”
“第二，从现在起，安排警力在学校周围各个路口检查所有骑红色摩托车的驾驶员，一旦发现身上有管制刀具就立刻进行调查。虽说穿黑色运动服、驾驶红色摩托车的人有很多，但只要将范围缩小到学校周围，并且在夜晚这个时间段下的话，那同时符合这两特征的人就并不会太多。”
“第三，我认为凶手不是报复社会，他所针对的其实就是三位被害者，所以，我建议对三名学生再次进行详细调查，并将调查重点放在校外关系上。”
“......”
一刹那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被苏秦的气势所压迫，还是被她逻辑缜密的处理方式所震撼。
大家都还在理清线头，还在考虑怎么入手解决案件，她就已经分析出了这么多关键问题？
而且更让所有人感到惊奇的是，以往苏秦虽然也聪明干练，但并没有敏锐机警到这种地步啊？这还是以前的那个苏秦吗？
众人各怀心思，唯独李骜皱起了眉头，毕竟他才刚刚推测出报复社会的结论，竟转眼间就被苏秦这般毫不留面的当众推翻！
这般不将像自己放在眼里，特立独行的模样属实令李骜下不来台，立刻瓮声说道：“你凭什么说凶手所针对的就是三位被害者？而不是无差别的报复社会？”
苏秦长发飘飘，神态依然倨傲，似乎早料到对方的反驳之词，便唇角微启徐徐说道：“从目前来看，凶手只对女学生下手，并且三次都剜掉了下体，刀伤也是固定的十七处。从心里角度来分析，这些特定的行凶特征其实都是他内心阴暗的侧写，换句话说，这三处特征就是他的杀人动机。有了这个大前提在，就直接表明凶手不是无差别的杀人报复，而应该是这三个被害者刚好触及到了凶手心里某些不为人知的痛处，所以才导致其痛下狠手。”
李骜冷笑一声，再次反驳道：“可我们已经从三位被害者的父母那里调查过校外关系，三名学生都生活简单，交际不多，校外更是没多少社交！你也知道，现在凶手作案时间间隔极短，如果按你这种或者缓慢、或者错误的方向调查，那还没等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第四个被害者就出现了！”
“所以为了抓紧时间破案，我们分三路调查。”
“什么意思？”高深不解。
苏秦挪步轻移，直接坐到了李骜正对面，咄咄逼人的解释道：“正如李队长所说，凶手作案的时间间隔极短，但只要我们细想一下，便不难从这个细节看出很多东西。”
“作案时间短，首先说明凶手积怨难平，急于宣泄心中的不满，所以第二方面要调查的就是警局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关于校园暴力或者欺凌的案子，同时也要查查法院最近有什么判决争议的案子。”
“其次，作案时间短还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凶手对于行凶目标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换句话说，就是他知道自己要杀谁，也知道目标的具体活动路线和时间！因为只有掌握这两点，凶手才能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连续杀人并逃脱。”
“因此，我们第三方面要查的就是三位被害者的时间重合点，看她们生前有没有共同去过一个地方，或者共同见过一个人，如果有，大概率就是凶手。”
丁一夫表情微僵，大脑中的迷雾似乎随着苏秦的话有了渐渐散开的趋势，一时之间对于她对李骜这般不讲情面的做法竟也没了情绪。
高深双目有神，情绪高昂，他感觉自己已经从一堆乱麻之中找到线头，只要顺着这个线头往出拉，就一定能在24小时之内破案，当即一拍桌子夸赞道：“不愧是苏队长，抽丝剥茧，拂尘见金，一下子就找到了案子的关键点！”
苏秦有理有据，逻辑清晰，李骜挑了挑眉终究还是无话可说，可被当众打脸的事又不太能顺的下气，只好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希望你没指错方向，耽误我们宝贵的破案时间。”
苏秦睫毛微垂，视线落在丁一夫的眼睛上后潇洒干练的说道：“我是支队长，侦破案件的责任就在我身上，如果我刚好不能在24小时之内破案，那到时候上面追责下来我愿承担一切。”
话锋一转，苏秦又恢复了刚才倨傲的态度看向李骜，辞锋锐利的说道：“到时候，麻烦李队长一定投出你那宝贵的一票！”
说罢，苏秦转身就走，那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模样好像一记耳光，狠狠煽在了李骜的老脸之上，令他面红耳赤难堪至极……
……
噔噔蹬！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办公室门就被苏秦的忠实小跟班凌晨女士大力推开。
“苏队长，有人找你。”凌晨面色红润，额前的几缕秀发都被汗水牢牢沾在额头。
苏秦正在电脑屏幕上阅读一份邮件，在见到凌晨进门后不慌不忙的关掉页面，旋即抬起下巴不着痕迹的点了点门，开口说道：“火烧屁股了这么着急？这门它之所以关着，就是希望你进来的时候能敲一敲。”
凌晨尴尬的挠了挠头，点头应道：“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说吧，谁找我？”
“这是他的名片。”凌晨把攥在手心的一张白色卡纸递给苏秦，紧接说道：“他人就在楼下。”
白色卡纸简简单单，苏秦正反两面翻过一看，发现除了手写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外再什么都没有，不过即便如此，她的眼球还是被名片上两个娟秀小字所牢牢吸引。
“崔……意。”
凌晨从苏秦的办公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把额头汗水全部擦去，有些惊奇的出声说道：“他说可以帮我们找到凶手。”
苏秦柳眉微拢，倒也看不出是喜是忧，把名片放进抽屉后说道：“快去，把他请上来！”
“等一等，还是我自己去吧！”亲自出迎，更能体现出对人才的尊重。
苏秦站起身来就要出门，可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冲着凌晨发问：“他多大年纪了？是男是女？”
“呃……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年龄大概有二十七八岁吧……”
闻言，苏秦又相当利落的转身回到办公桌前稳稳坐下，拿出镜子拿出气垫，补了一个完美的妆容后又涂上口红，直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又重焕光彩变得美艳无比时，才再度起身向外走去。
“女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完美的状态，尤其在男人面前。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见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所以一定要时刻为第一次做好准备！”苏秦不仅在工作上为凌晨传授经验，生活上的细枝末节也毫不吝啬。
凌晨一脸笃信的点点头并立刻拿出随身笔记本做好记录，苏秦性格直率，办案机警，凌晨觉得自己刚毕业工作，所以什么东西都一定要向前辈学习。
二人下了楼，走到门口时发现一道笔直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男子下身是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上半身的白色短袖外搭了一件青灰色外衣，一头利落短发，棱骨分明，苏秦觉得他模样虽然谈不上俊秀，但却长得很有亲和力，是能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好感的类型。
不过苏秦还发现，男子身高虽然不矮，但却总给她一种种柔柔弱弱的感觉，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你好，崔意？”苏秦伸出如羊脂般温润的右手。
“正是！”二人双手一触即分，生为一个男人，崔意甚至比苏秦退的还要快些，好像生怕她手上有什么细菌病毒传染过来。
见状，苏秦墨眸微漾，仔细一想，自己刚才补妆了啊？难道我这么没有吸引力？
崔意轻轻一笑，温声说道：“苏队长不必介意，在我见过的女人里你无疑是最漂亮的，只不过我有些轻微的洁癖罢了。”
闻言，苏秦美目微睁，有些尴尬，他想不通对方怎么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心思？
但苏秦性格一向大大咧咧，所以羞涩的情绪还并未蔓延就已经消弭逸散，红润的肌肤很快褪去，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察言观色，作出分析，要知道每一个人的行为动作都不是空穴来风，皆是源于心里映射，所以很多时候，你一个不太注意的细微动作就会出卖自己。”崔意声音温润的回答，嘴角始终保持着谦谦笑容。
苏秦心里还有很多问题，但见四周人来人往总归不太方便，于是朝着楼梯伸出右手客气说道：“崔先生，方便的话上楼坐坐？”
崔意四周瞄了一眼，答应道：“好。”
跟着苏秦的步伐三人向二楼走去，凌晨方走几步就收到苏秦眼神示意，随即率先向办公室而去，在崔意踏入办公室的时候，前者便已经泡了两杯热气弥漫的咖啡等在那里。
“崔先生，请坐。”苏秦指了指沙发，与其相对而坐，紧接看了凌晨一眼说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和崔先生商量。”
“好的。”凌晨转身出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上。
崔意搓了搓手，时值初秋，虽说天气渐凉，但也绝不能当的上寒冷二字，但他却似乎有些畏寒，总是不由自主的拉严上衣，缩手缩脚，在长呼一口气后，方才缓缓说道：“关于我对案子的思路已经从邮件上发给你，会上其他人有没有什么不同看法？”
对方敞言直说的挑明身份，苏秦这才确认发给自己署名崔意的邮件就是他本人，于是脆声回道：“按照先生的想法，我在会上一五一十全部说了，你的判断细腻，心思揣摩也很到位，所以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可以质疑反驳的地方。”
崔意嗯了一声，看了看苏秦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问道：“你是想问我到底是谁吧？为什么要帮你侦破案子？”
“没错。”苏秦直了直身，坦白说道：“普通人是不会有这样敏锐的嗅觉，你也干过这一行？”
崔意点点头，望着挂在墙壁上的警徽悠悠说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所以我帮你，只是出于与生俱来的正义感。”
苏秦笑意弥漫，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勾勒出完美的月牙形，出声说道：“如果是这样，你直接用邮件发给我就行，何必劳烦自己跑到这里？”
见苏秦并不相信自己的玩笑之语，崔意和煦一笑，端起咖啡捧在手心，也没有要喝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喜欢杯身上那温暖的感觉，出言说道：“没错，我确实需要报酬。”
苏秦爽朗一笑：“当然，我们可以给你报酬，如果按你所说当真抓到歹徒，我会专门向上边申请一批奖金送给先生。”
“我不要钱。”崔意瞬间拒绝。
苏秦错愕，出言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三年前，崔工旻的案卷资料。”
崔意笑意渐敛，目光从杯口的氤氲白气缓缓移动到苏秦俏脸之上，他能清楚看到对方表情从疑惑到震惊。
苏秦沉默了好半晌，方才开口问道：“崔意……确实是这名字，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原来你就是三年前从府安市局离职的崔意？”
崔意身体前倾，鼻间总能若有若无的嗅到苏秦身上散发出来的迷人香味，出声问道：“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你的身上，写满了故事！我是在你离职后才任的支队长职位，所以听说过你的事迹，听说你在的时候，市局破案率一直在全国名列前茅。正常情况下，每个公安局都会有大量悬案积案，但府安市局却非常的少，而这些都得益于你出神入化的刑侦手段。你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于省上的专案组和跨省联合的案子都要请你参加，这样一尊警界大神，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想不到，这种人物竟然真的出现在了面前！”
说到这里苏秦顿了一下，旋即补充说道：“不过听说，三年前你突然离职就是因为崔工旻的案子？你也姓崔，他是你的？”
崔意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口望着天空，眼看天角云卷云舒，出声说道：“你猜的没错，崔工旻是我父亲。当年这个案子介于我敏感的身份需要避嫌没有参与，所以我就选择辞职自查，只是后来因为身体原因，还没一点进展就出国看病去了。”
崔意转身盯着苏秦问道：“他的案子我有些疑问，所以想看看卷宗资料，你可以帮我借阅出来吗？”
“你也知道刑事卷宗的保密性，除了办案人员和委托律师外其他人都没有权限借阅。”苏秦思忖片刻，犹豫说道：“不过……这次案件要能侦破，我会把你的功劳汇报给丁局长，再看他答应不答应。”
崔意淡笑一声，终于把手上的咖啡放在嘴唇抿了一口，讽刺说道：“丁一夫么？当年我父亲的案子本就是他一手定性，又怎么会允许我翻案重查。”
苏秦并不清楚这起案件，踌躇问道：“你父亲，现在哪里？”
“死了。”
崔意依旧是谦谦之风，只是在他平静的表情后面苏秦还是能捕捉到一丝伤感，清冷说道：“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这份冤屈随着他深埋黄土，这是孝道。”
“刑事旧案要想推翻需要强有力的证据，如果这次连环杀人案能按时告破，案卷资料我去查阅，我可以帮你重查一次，这既是给你的报酬，同时也是正儿八经作为警察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苏秦打趣道。
“你相信我？”崔意有些惊讶，毕竟苏秦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不知根知底，也不怕自己骗她？
“当然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