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朱慈烺马绍愉的女频言情小说《朱慈烺马绍愉写的小说逆势屠龙全文阅读》,由网络作家“韭菜东南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等无能,让建奴围剿,遭遇大败,请太子殿下惩罚。”看着面前乌压压跪了一片的人,朱慈烺心中悲痛、愤怒、不甘。三百二十名明兵如履薄冰的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惶恐出声:“请太子殿下惩罚!”朱慈烺扫视着惶恐不安的部下,脸色阴沉如冰。在昨天,他奉父皇崇祯的命令同洪承畴一起来松山督师。八大总兵,携上万名明兵等待夜袭建奴大营。这是大明最后的精锐,这是一场输不起仗。然而夜晚,明军营中忽然走火,火炮齐鸣。惊慌之下,大同总兵王朴拔营而走,吴三桂、白广恩、唐通、马科,也纷纷夺路而逃。只有曹变蛟和王廷臣依照原先的计划,向建奴主营,皇太极所在,逆袭突击。而其他友军,却已经逃之夭夭。一场大战,现在,朱慈烺只有这三百名残兵败将,身家近乎丧尽。眼前这些明兵心中惶恐...
《朱慈烺马绍愉写的小说逆势屠龙全文阅读》精彩片段
“我等无能,让建奴围剿,遭遇大败,请太子殿下惩罚。”
看着面前乌压压跪了一片的人,朱慈烺心中悲痛、愤怒、不甘。
三百二十名明兵如履薄冰的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惶恐出声:
“请太子殿下惩罚!”
朱慈烺扫视着惶恐不安的部下,脸色阴沉如冰。
在昨天,他奉父皇崇祯的命令同洪承畴一起来松山督师。
八大总兵,携上万名明兵等待夜袭建奴大营。
这是大明最后的精锐,这是一场输不起仗。
然而夜晚,明军营中忽然走火,火炮齐鸣。
惊慌之下,大同总兵王朴拔营而走,吴三桂、白广恩、唐通、马科,也纷纷夺路而逃。
只有曹变蛟和王廷臣依照原先的计划,向建奴主营,皇太极所在,逆袭突击。
而其他友军,却已经逃之夭夭。
一场大战,现在,朱慈烺只有这三百名残兵败将,身家近乎丧尽。
眼前这些明兵心中惶恐,战战兢兢,但朱慈烺也不好受,心里不住的吐槽。
“明明早穿越一天就能改变大明的命运,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崩盘。”
昨晚因为兵营大乱,原主朱慈烺受到惊吓心悸发作,灵魂变成来自21世纪的朱宇。
知晓历史走向的他,也不由的有些无奈,如今是崇祯十五年。
松锦之战后,大明耗费大量粮饷在辽东建立的防御体系完全崩溃。
再过两年,闯王入京,吴三桂投降,崇祯上吊,建奴屠城的戏码就要轮番上演。
到时,他这个皇太子被亲外公嘉定伯周奎绑送给了多尔衮,而后被多尔衮以假太子的罪名处死。
前世没享过什么福,最后还不明不白的被人推到了河里;
这一世穿越成为皇朝的太子,大明的继承人,难道还要继续前世的悲惨吗?
不!
绝不!
一定要改变!
想到这里,朱慈烺眼神阴鸷,高高在上的冷漠的低吼。
“一群废物,收拾东西,我们回京!”
“是!”
明兵残将如释重负,如避蛇蝎的仓皇跑远。
朱慈烺皱眉沉思,再走之前还要安排几件事做。
百里之外还有建奴大军在追查明朝逃兵。
王朴吴三桂等军,就中了建奴的埋伏。
王朴被斩首,吴三桂带着败兵撤回了山海关。
锦州成了孤城,杏山塔山变成了最前线。
历史上建奴用红衣大炮轰毁杏山,随后一个月屠杀了塔山七千守军。
塔山守将,佟翰邦。
这一世,朱慈烺要拯救这一位忠臣良将,更要拯救杏山塔山的数万居民。
如今他督师身份可以下达军令,思考了一个简单的撤退计划后,朱慈烺传令马绍愉过来。
历史上,兵部尚书陈新甲秘密同建虏谈和,马绍愉就是前往建虏的使者,后在塔山等候消息。
议和失败,陈新甲事泄身死,建虏进攻塔山,马绍愉仓惶逃回。
论起来,马绍愉不是一个忠臣,但兵部尚书陈新甲却很喜欢使用他,又承担议和的重任,看来应该有点才干。
见到皇太子朱慈烺,马绍愉慌忙跪下:“臣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叩见殿下。”
“我命你,三天时间内,迅速将塔山杏山的守军和居民全数撤回山海关内。”
“这件事做好了,等你回到京师,本宫会为你请功,如果做不到,本宫就要你的脑袋!”朱慈烺冷冷说。
“臣……遵命。”马绍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朱慈烺点点头,接着说:“如果你到了杏山,发现杏山被围,千万不可犹豫,
要立即带着塔山军民撤退,如果朝廷有责罚,本宫自会替你担待。”
壮士断腕。
前方军情多变,如果建奴到了杏山,马绍愉到时犹豫不决,耽误了时间,很可能会把塔山也填进去。
因此,他要事先提醒。
马绍愉说不出话,脑子里嗡嗡的,从见皇太子第一秒他就蒙,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杏山塔山两地居民,不论是兵是民,只要他们回到关内,朝廷就给他们分田地。
还有,如果宁远、山海关或者其他地方的辽民愿意跟你回来,也一概欢迎。
总之一句话,你带回来的辽民越多,你的功劳就越大,你听明白没有?”
朱慈烺提高声音。
听到这里,马绍愉的脑子终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分田地?
朝廷哪有那么多地分给难民?
皇太子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脸上很自然就表露出了茫然。
朱慈烺皱眉:“我的话你没听见?”
“臣听见了,但……”
“放心,田地会有的……银子也会有的。
本宫既然让你这么说,就一定能做到。
放心,你还不值得本宫骗。”
朱慈烺为马绍愉宽心。
马绍愉心想,是啊,皇太子为什么要骗我?
反正是皇太子说的,有地没地,先把那些难民骗回关内再说。
至于后续,就让他们找皇太子吧,皇太子乃我大明储君,万众瞩目,应该不会赖到我头上。
于是马绍愉拜伏在地,大声说:“臣明白了。”
朱慈烺点点头,对马绍愉深深一鞠:
“马绍愉,杏山塔山,两万大明子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本宫回京等你的好消息,拜托了!”
“啊!”
马绍愉额头上的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吓的连连叩首:
“殿下不可!不可啊!臣该死,臣有罪啊!”
太子一鞠,一声拜托,岂是他能承受的?
惶恐不安,不可名状。
“你现在就出发,记着,带回来的辽民越多,你功劳就越大!”
朱慈烺迈步离开。
马绍愉跪伏在地,泪流满面的说:“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解决掉这个事情后,朱慈烺写了一封奏折,让斥候先把战报和奏折交给崇祯。
然后整顿好众明兵后,心事重重的赶回京师。
看着这仅剩的三百残兵,朱慈烺内心涌上一股辛酸。
九边精兵付之一掷之后,整个大明已经没有可战之兵了。
这是眼下最棘手的事情。
没有精兵,不说辽东的满清,就是李自成那波人,恐怕也压制不住了。
紫禁城。
早朝。
两道紧急军情响彻大殿!
“报!松山弹尽粮绝,督师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王廷臣都血战殉国……”
“报!襄城被逆贼李自成攻破,三边总督汪乔年不屈而亡……”
听完战报,满头白发的崇祯的脸色铁青了,愤怒无比的把军报扔在了地上。
嘶吼道:“该死!该死!”
王承恩和王德化赶紧跪下,百官齐呼:“陛下息怒!”
崇祯咬牙切齿,整个早朝上,除了争吵,推诿责任,诸臣没人能给他任何有用的辽东对策。
他恨不得将满朝的文武都杀个干干净净!
“一群废物!”
崇祯扶住额头,大脑因为愤怒而有点充血晕眩。
“陛下息怒,太子回来了,在西暖阁求见。”
“慈烺回来了?”崇祯愤怒的神情缓和了下来。
幸好,他还有一个儿子。
尤其是在看到从斥候手中传来的朱慈烺的奏折。
里面写的两条针对建奴和闯逆的战策,把自负的崇祯都震惊到了。
“招安郑芝龙,造船以水军之利攻建奴后方。”
“重用孙传庭,招民兵,整顿京兵,防闯逆。”
先不论是否可行,单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开始思考对策的时候也就是长大的时候了。
而如今满朝文武一扫,崇祯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并且托付重任的重臣了。
朝堂之上,以首辅周延儒为首,都是唯唯诺诺之臣,没有一个有魄力,有决断的人。
都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对了,皇上,殿下在回来的路上,特意去了趟煤山,把一颗歪脖子树砍了,说是要改变风水。”
王承恩拿过一封密报,上面记录了朱慈烺从锦州回来的种种事件,砍树这事让人一头雾水。
“害,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崇祯叹了口气,刚刚建立起的信心又没了。
匆匆解散了早朝,在王承恩的搀扶下往西暖阁走去。
.....
西暖阁,皇帝开小会的地方。
朱慈烺下马,三天风尘仆仆换完衣服就过来了。
得到闯逆消息的他心情变的格外沉重。
三边总督汪乔年兵败被俘,被李自成割耳鼻舌而死,副将张一贵、党威一同战死。
汪乔年之所以兵败,是因为手下的三个总兵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弃阵而逃,让他孤军面对李自成的大军。
可怜汪乔年只有两千标营,面对李自成十几万大军,根本螳臂当车。
汪乔年,又一位被总兵们坑死的文官督师。
大明朝的骄兵悍将,已经越来越不把文官督师,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了。
而三个月后,在开封朱仙镇,明军将有一次十几万人的大溃败,剿匪主力付之一炬。
从此李自成完全控制了中原的局势,并且有了战场的主动权。
大明朝不但被建虏痛打,面对李自成时,各地总兵也开始龟缩不前了。
朱慈烺心情沉重,这些不听命令的“军头”,必须惩治。
而五月的朱仙镇之败,他也必须拯救,不然大明朝就危险了。
现在距离五月只有三个月了,要抓紧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
“宣太子觐见!”
朱慈烺迈步进入暖阁,他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的一番对话事关大明国运,马虎不得。
他平静好心情,上前给崇祯见礼:“儿臣叩见父皇!”
“太子哥哥,听母后说你要搬到宫外去住了?是真的吗?”
坤兴公主跑过来,兴奋的抓住朱慈烺的衣角。
“那是不是就等于你有了自己的家,你在家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再也没有人敢管你,就像父皇那样?”坤兴公主问。
朱慈烺心里叹:妹妹你错了,父皇才是这个皇宫里,禁锢最深,最不自由的那个人。
“太子哥哥,我能去找你玩吗?”坤兴公主的眼睛笑成了弯月。
朱慈烺笑:“当然。”
“太好了。”
坤兴公主笑的开心,转头看三哥定王朱慈炯:“定王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家啊?”
定王朱慈炯羞涩的摇头:“我不会出宫的。”
“为什么呀?”长平公主好奇。
“我要陪在父皇母后身边。”定王朱慈炯很严肃很认真。
……
成国公府。
后堂的一间密室里。
听完徐允祯所讲,朱纯臣跌坐在椅子里,脸色发白:“你是说,咱们私卖甲胄的事,太子……可能知道了?”
“是。”
徐允祯一头冷汗:“半个月前,田守信来找我,说太子想找一个传授弓马骑射的老师,点名要董琦,我当时没有当回事,今日在校场看到董琦,我才忽然想起,董琦是太子的弓马老师啊……”
朱纯臣的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董琦是右掖营的参将,是营中的高级将领,虽然其上还有主将和副将,但营中的大小事,董琦也都是知道一些的。
去年秋天,朱纯臣徐允祯伙同右掖营主将徐卫良将营中五百具上好的甲胄,倒卖给了一位山西商人,
事情虽然做的很机密,天衣无缝,但董琦却有所怀疑,不但当面质疑过主将徐卫良,还为此找过朱纯臣,但被朱纯臣搪塞过去了。
“董琦给太子当老师,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向太子提起此事,一旦太子调查起来……”
徐允祯声音都颤抖了。
和贪墨军饷不同,私卖甲胄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皇上或许能容忍他们贪墨军饷,但绝对不会容忍他们私卖甲胄。
不说大明,从古至今,任何将军在甲胄的事情出了问题,最后都是凄惨下场。
大名鼎鼎的周亚夫只因为家中有五百甲胄,结果被汉廷以谋反罪论处,本朝大太监刘瑾权势熏天,但他府邸的时候抄出甲胄五百,也被以谋逆罪论处。
朱纯臣和徐允祯虽然不是私藏,但却是私卖,论起来,罪行更重!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朱纯臣怒了,跳起来一把揪住徐允祯的胸口,目光凶狠的像是要吃人。
“隔墙有耳……校场那么多人,我不敢跟你说呀。”徐允祯都要哭了。
朱纯臣气的跺脚:“徐允祯!我朱家上下三百余口都要死在你的手里!”
“老成,你不要激动,事情没有那么坏……”
徐允祯抓着朱纯臣的手,结结巴巴的劝:“我已经想一路了,虽然那董琦有所怀疑,但他没有证据啊,就算告到太子那里,太子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朱纯臣渐渐也冷静下来,松开徐允祯胸口,在厅中来回踱步。
“我们事情做的机密,那山西商人也早就走了,除了咱们,唯一知情的就只剩下徐卫良了,只要徐卫良不开口,咱们就不用担忧。”
徐允祯追在朱纯臣的屁股后面。
朱纯臣站住脚步,冷哼一声:“你忘记那个中间人了吗?”
朱纯臣徐允祯世袭三百年的国公,脑子还是有的,他们没有和山西商人直接交易,所有事情都是通过中间人,
山西商人最后虽然买到了甲胄,但却不知道卖给他甲胄的人是谁?
这样就算山西商人在路上出了事,朱纯臣和徐允祯也不用担心。
说到中间人,徐允祯眼皮子跳了一下。
事成之后,他原本是想要杀人灭口的,没想到那中间人异常警觉,居然提前跑了。
徐允祯咬咬牙:“那家伙已是惊弓之鸟,既然跑了,就肯定不敢再回京师了,我们两家三百年国公的名号,可不是吃素的,所以现在的关键还是徐卫良,只要堵住徐卫良的嘴,我们就高枕无忧。”
朱纯臣冷笑一声:“怎么堵?徐卫良现在可在诏狱里。”
“成国公,事到如今了,你还跟我藏着掖着吗?
谁不知道你跟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是至交,徐卫良关在锦衣卫的诏狱,只要你上门去求,骆养性还能不答应你吗?”
“答应我什么?”朱纯臣的脸色越来越冷。
“杀人灭口,让骆养性在诏狱里干掉徐卫良,永除后患!”
懦弱的徐允祯,居然也有杀气腾腾的时候。
朱纯臣不说话,他知道,徐允祯说的是对的,为保两家三百年的国公,徐卫良是必杀的
但徐卫良是太子抓了送往诏狱的,骆养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份量?
如果徐卫良无缘无故的死在诏狱,骆养性如何跟太子交代?他跟骆养性虽然是至交,但骆养性却也不会为了他,而将自己全家陷入危险境地。
所以,想要说服骆养性,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成国公,不要犹豫了,我两家的生死存亡,就在此一举了。”
徐允祯声音哀求。
朱纯臣看他一眼,冷笑:“你想过没有,太子既然已经知道了甲胄之事,又怎么会给我们杀人灭口的机会?
说不定此时他正在诏狱审问徐卫良,严刑拷打之下,徐卫良已经全盘托出了!”
“啊?!”
徐允祯大吃一惊,双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冷汗涔涔而下:“完了完了,全完了……”
朱纯臣摇摇头,对这个“定国公”,他算是彻底无语了,无脑无胆,偏偏又极其贪心,
当初如果不是他在旁撺掇,自己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利令智昏的蠢事?
以至于现在陷入了进退维谷,甚至有可能会被抄家灭族的困境?
但现在责怪他也是晚了。
“你哭什么哭?”朱纯臣冷哼一声:“皇上抄家灭族的圣旨,还没有下来呢!”
“但也差不多了,当初真不应该啊……”
徐允祯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蠢货闭嘴!”
朱纯臣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虽然他对徐允祯一直都很鄙视。
但对方毕竟是国公,跟他同级,他一直都给徐允祯留有三分薄面,但徐允祯崩溃痛哭的样子,让他实在看不去了。
朱纯臣耐着性子解释:“只凭徐卫良一张嘴,没有其他佐证,纵使皇上对咱们有千般怀疑,也不敢下旨抄家,灭了咱两家的国公府!
民间审案,还要人证物证俱全,三堂会审呢,何况咱两家三百年的国公府?
咱们完全可以说徐卫良是挟私报复、血口喷人,逼急了,甚至可以说太子在陷害忠良!”
徐允祯不哭了,猛然跳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成国公你说的太对了。咱们朝中还有那么多的姻亲故交,门人子弟,到时都发动起来,就不信皇上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但徐卫良终究是一个祸害,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他活。”
朱纯臣脸色冷冷,整理了一下衣冠:“我现在就去见骆养性,而你,留在这里写奏章。”
“什么奏章?”徐允祯不明白。
“辞去你我京营的差事,并奏请太子京营抚军!”
朱纯臣叹口气:“还有,明日早朝是我们的生死之关,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朱慈烺和陈新甲的这番谈话,其实已经有勾结大臣,干预朝政的嫌疑了,但有明一朝,对太子干政相当宽容。
加上大明朝文官系统强大,是太子天然的维护者,因此,大明太子的储位相当稳固。
因为地位稳固,不怕被废,所以皇太子不会冒险勾结大臣,反对父皇,而皇帝本人也心安,纵使太子惹他不高兴,他也不会怀疑太子有抢班夺权,提前篡位之心。
两个例子最明显,大明第一位太子朱标经常同朱元璋对着干,万历见到皇长子朱常洛就想吐,但丝毫不碍于两人的太子之位。
因此,朱慈烺并不太担心自己和陈新甲的谈话,被父皇和朝臣们知道,而陈新甲应该也不至于傻到把两人的谈话内容透露给他人,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却是要失身啊。
但没有人敢攻击朱常洛这一点,连郑贵妃和福王都不敢。
原因很简单,在明朝,太子和大臣相见欢,谈谈国事,一点罪责都没有。
而与之相反,如果是藩王,那罪过就大了,私下勾结大臣,轻则降爵,重则就要被削为平民了。
大明的藩王,只要成年就必须离开京师,然后就被圈养在封地,无旨,一辈子都不许回来,整个京师,只留太子一人。
一旦有变,太子就是皇帝。
其他藩王,纵使有什么想法,也是鞭长莫及。
.....
大校场到了。
大校场位在京师北郊,距离北门五里路左右,成祖文皇帝和正德皇帝时,经常在这里举行阅兵大典,那真是是旌旗猎猎,兵马如云,
但从嘉靖开始,开始冷落,只偶尔会有京营的人马在这里操练一二。
其实京师城内就有五军校场,足够摆几万人,但朱慈烺不用,他故意要把京营人马拉到城外,他要看看,京营究竟已经烂到何种地步?
五里路程,两个时辰,看他们能集合多少人马?
军容军貌又会如何?
校场有一个高五米,长十米的石台子,是主将的阅兵台。
朱慈烺上了石台,负手站立,目光看着北京城的方向。
一个时辰过去了,大道上不见一兵一卒。
陈新甲有点等不及,小声说:“殿下,要不派人去催一下?”
朱慈烺摇头:“不急。还不到两个时辰。”
此时,京师北门外,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京师三大营的人马,正从四面八方向北门外汇集而来。
很久没有这样的大动作了,加上军备驰废,操练怠惰,以至于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你叫我,我喊你,到处乱哄哄。
军官骑马奔驰训呵,皮鞭子到处乱抽,却也管束不住。
急的朱纯臣和徐允祯嗓子都快要冒火了。
一个时辰后,北门终于是安静下来,京师三大营的士卒差不多都点齐了,
按三大营的编制,三千营在前,神机营在中,五军营在后,军旗招展,盔甲鲜明,乍看起来,军容倒也颇为壮盛。
但朱纯臣和徐允祯却没有立即向校场开拔的意思,两人嘀嘀咕咕,又招来五军营的几个主,一伙人围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商量什么。
京营的大动作把京师的百姓们都吓坏了,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家家关门闭户,还有人怀疑建虏是不是又打到北京了?
紫禁城。
崇祯正在为三边总督汪乔年写祭文,听了王承恩的汇报,语气微微吃惊:
“大检阅?我儿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就是动静有点大,惊扰到百姓了。”
“要不……老奴去知会太子一声?”王承恩试探的问。
“不。”崇祯沉思了一下,摇头:“让他折腾,正好看看朱纯臣的忠心到底有几分成色?”
北门。
朱纯臣和徐允祯又等了半个时辰,这期间,有万余的军士从城中列队而出。
加入到五军营,和刚才的军士不同,这些后来的军士老少不一,盔甲不全,甚至连旗帜都不会打,明显就是用来凑数的“雇佣军”。
所谓的雇佣军,大部分都是京师街头的混混流氓和无业游民,穿上盔甲,拿了刀枪,就成了临时兵。
京营十二万的兵额,但实际在营、可以参加点验的士卒,连五万都不到,没办法,朱纯臣和徐允祯只能花钱请北京城里的闲散人员来凑数了。
多了这万余人的雇佣军,朱纯臣和徐允祯的底气稍微足了一点,这才下令,全军校场开拔,去接受皇太子的检阅。
校场。
朱慈烺终于看到京营的滚滚人马在视线里面出现。
七万大军,浩浩荡荡,旌旗飘扬,遮天蔽日而来。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当七万大军在眼前出现之时,朱慈烺还是被震撼到了。
冷兵器时代,士卒数量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重要因素,
古往今来,虽然有很多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但只所以成为“战例”,就是因为太稀少,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兵多者胜。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里,这条定律好像被颠覆了,那就是,建虏兵每每都能以少胜多。
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虽有夸张,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建虏兵的战力确实强悍,身披重甲,精通骑射,悍不畏死。
加上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建虏的两代首领都深晓用兵之道,其高明程度远胜过明军将帅,明军的一败再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面对建虏,明军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军多。
但随着松锦之败,这唯一的优势在短期内也不复存在了。
七万大军很壮观,但朱慈烺的思想却飘的很远……
他想到了建虏,想到了火器,如果这不是七万京营,而是十万建虏,他该如何战胜?除火器外,好像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可大明的火器,现阶段好像也很糟糕啊。
“殿下,正好两个时辰。”
田守信一直在看着时间,这时小声的说。
朱慈烺笑一下。
朱纯臣和徐允祯这两个误国之臣居然是掐着时间来的。
又或者,他们还想聘用更多的“雇佣军”,只不过时间来不及,不然说不定还能再多拉一万人来。
“臣等叩见太子殿下!”
朱纯臣和徐允祯带着各营主将拔马先行,到了石台之前,甩鞍下马,蹬蹬蹬跑上石台,在朱慈烺面前跪成一片。
和两个时辰前不同,朱纯臣和徐允祯此时都披挂了盔甲,胯上了长剑,看起来倒也人模狗样,有点将帅的意思。
但朱慈烺对他二人却越来越厌恶。
“国公免礼,诸将免礼。”
朱慈烺不喜不怒,声音淡淡。
盔甲铁片碰撞,发出锵然之声,诸将都站了起来。
朱纯臣瞥了朱慈烺一眼,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枯等两个时辰,太子爷脸上居然一点怒色都没有,这份沉稳和定力,根本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该有的。
照此推断,自己和徐允祯的那些小伎俩,很有可能是瞒不过的。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再说了,不就是吃了点空饷吗?
他家三百年世袭罔替的国公,又是大明朝开国靖难的勋臣之后,就不信太子敢拿他怎么样。
大不了,这个京营总督不做了。
众军到齐,太子冷冷观察,然后上前问道:“成国公,京师三大营的所有士卒可是全数在此?”
校场里人喊马嘶,队列还未齐整,一名传令的骑兵正挥舞小旗,奔驰来去,带队的将官们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朱纯臣咬咬牙,硬着头皮回答:“除了在外的勇卫营,和京师九门的守卫之外,剩下的兵马尽数在此。”
朱慈烺心里冷笑,脸上不动声色:“成国公辛苦。各营兵册都带来了吗?”
听到太子问,站在朱纯臣身后的各营主将一齐上前,将各营名册交到田守信手中,这中间,朱慈烺一一观察各营主将,然后心里更加有数。
兵册交纳完毕,朱慈烺一挥手:“都跟我来!”
箭步走下石台,众将不明其意,但还是跟了下来,朱慈烺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向校场心中奔驰而去!
徐允祯已经哆哆嗦嗦、大汗淋淋的说不出话了,他胆子小,
陈新甲刚才那句“欺骗殿下就是欺骗皇上,按律当诛!”
如一把利剑刺进了他的胸膛,让他颤栗惊恐。
朱纯臣却依然冷静,拱拱手,很镇定的道:“殿下,虽然徐卫良罪不可赦,但看在他多年为国尽忠的份上,还请殿下从宽处置。”
刚警告了徐卫良,现在又帮徐卫良说话,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
“对,从宽处置。”徐允祯应声虫一样的连连点头。
朱慈烺瞟了一眼徐卫良,微微想了一下,叹口气:“也罢,既然两位国公求情,本宫就饶他一命。”
陈新甲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被朱慈烺用眼神制止。
想不到皇太子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朱纯臣微微惊奇,同时隐隐有一点不安,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却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位太子爷可不是一个轻易低头的人,难道……这其中有诈?
朱慈烺问完两位国公的意见之后,立刻面对校场,肃然道:
“右掖营主将徐卫良,尸位素餐,贪墨军饷、以至军纪败坏、操练废弛,甚至还弄虚作假、想要欺骗本宫,实在是罪不可赦,着,锦衣卫拿下,押入诏狱,等候皇上的处置!”
“另,徐卫良贪墨军饷数额巨大,着锦衣卫即刻查封其家产!”
李若链带着两个锦衣卫,早已经等候多时,听到朱慈烺的命令,两名锦衣卫立刻一拥而上,打去头盔,卸去披甲,将徐卫良五花大绑。
同时,一名锦衣卫骑马奔驰而去,去执行查封徐卫良家产的命令。
听到查封家产,朱纯臣徐允祯,连同那些主将副将参将们都是吃了一惊。
军中论罪砍头的事情不新鲜,但查封家产的却少之又少。
太子爷这到底什么意思呀?
要命又要钱吗?
但没有人敢问,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不然一个欺君之罪的大帽子扣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所有将官都看向朱纯臣。
朱纯臣不但是京营总督,还是世封的国公,面对太子,总是可以争一争,为徐卫良求情的。
但朱纯臣都是默然。
他已经意识到,求情是没有用的,太子今天就是冲着他和徐允祯而来。
他为徐卫良求情,不但救不了徐卫良,反而有可能将事情推到最糟,
唯今之计,只有请兵部尚书陈部堂出面了,于是朱纯臣抬头,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陈新甲、
陈新甲却是一脸吃惊,他没有看到朱纯臣的眼神,只惊讶的看着太子,想着太子爷您这可有点胡闹了。
虽然是“代天巡视”,但查封罪将的家产,可是皇帝陛下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啊!
万一被那些言官知道了,弹劾你一本,那可就不好看了。
又想,或许太子爷是拿了陛下的密旨也不一定呢,现在国库空虚,粮饷匮乏,查封贪污将官的家产,正好可以补贴军用。
这么一想,就觉得太子爷的行为合理多了。
眼尾余光扫见了朱纯臣的哀求,但却也假装没看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为徐卫良说话,就是再跟太子作对。这样的傻事,岂是他陈新甲做的?
见陈新甲无动于衷,朱纯臣心中苦笑,他知道,事情终不可免了。
处置完徐卫良,朱慈烺转头看向那些将军,目光冷冷扫过。
“臣有罪!”
左掖营主将张纯厚首先跪倒,接着哗啦啦跪倒一片,众口一词:“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只两人没有跪。
一人是三千营主将贺珍,另一人是神机营主将阳武侯薛濂。
校场中的六个方阵里,三千营人数最少,只两千人左右,虽然兵册上是五千人,但这些年来战事频繁,作为骑兵部队的三千营频频被抽调,去年松锦之战又抽调了一千,因此到现在只剩这点人马了。
虽然人数少,但营中将士却颇为精悍,基本看不到什么老弱,更没有雇来的临时兵,
唯一的一点,就是营中多半都是蒙古人的长相,汉人极少,刚才朱慈烺策马奔驰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大明朝对蒙古人并不排斥,军中有很多蒙古人,大名鼎鼎的前大同总兵满桂,就是蒙古人。
而对贺珍这个名字,朱慈烺也是有印象的。
甲申之变时,除了和李若链一起战死城头的副将董琦之外,还有一名力战不屈的将军,那就是贺珍,史册记载他只有六个字:陷阵,力战而死。
贺珍,忠臣也。
比三千营人数稍多的是神机营,神机营三千人左右,比兵册上的五千人,足足少了两千人,而且火器严重不足,只一半有火枪,最重要的是,朱慈烺居然一门火炮也没有见到!
红衣大炮拉不来,但虎蹲炮总能拉来一门让我瞧瞧吧?
不然还叫什么神机营?
虎蹲炮,类似后世的迫击炮,固定角度发射,虽然威力不大,但胜在轻便,今日检阅,随便一辆马车就可以拉来两三门,但神机营居然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的作,由此可见,其军纪涣散到何种地步?其主将又无能懒惰到何种地步?
神机营主将是阳武侯薛濂。
薛濂,大明勋臣薛禄八世孙,李自成入北京时,他下跪投降,后被刘宗敏拷掠而死,因多有不法,闻者称快。
此时的薛濂刚刚四十岁,身材矮胖,一把大胡子,小眼睛中闪动着狡黠的光。
京师三大营的各营主将里,他是唯一的一位侯爷,因为有侯爷的身份,所以肆无忌惮。
神机营人少,军饷没有多少,历任神机营主将都把“发家致富”的点子动到火药头上。
火药是消耗品,神机营如果严格训练,每天都会消耗大量的火药。
但自从薛濂成为神机营主将以后,火药消耗每天还是那么多,但士卒们打枪的机会,却是越来越少了。
虎蹲炮什么的更是从不动用,而贪墨的那些火药,都流入了民间的鞭炮厂,或者是流到私人采矿场。
薛濂赚的饱饱,但神机营的战力,却是每况愈下。
在前世的历史里,李自成兵临城下之时,大名鼎鼎的神机营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京营总督李国祯和神机营主将薛濂辜负圣恩,两人不等到和太子定王汇合,就带了自家的妻儿老小,急慌慌地逃出京师,但却被拒守城门的长驸马巩永固用火枪狂轰。
长驸马巩永固是“出逃计划”的制定者和参与者,他见李国祯和薛濂的身边没有太子和定王,一时气疯了,疯狂中,对着李国祯和薛濂连连开火。
因为巩永固的阻止,李国祯和薛濂逃跑失败,最后投降了李自成。
因此,朱慈烺对薛濂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至于李国祯,现在还是一纨绔子弟,还没有领兵呢。
见众将都跪下,贺珍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没有随波逐流的意思,依然腰杆笔挺,扶剑而立。
薛濂则是不屑,他是侯爷,又没有吃空饷,所以没有跪下的道理。
“你等何罪?”
看一眼贺珍,又扫了一眼薛濂,朱慈烺的目光转回到那些跪着的将军身上。
“臣等军中也有闲杂人员。”
“臣受了徐卫良的蛊惑,也花钱雇人了。”
朱慈烺静静他们的坦白,等他们全说完了,冷冷问:“还有人吗?”
朱纯臣和徐允祯相互一看,赶紧也跪下:“臣有罪,臣御下不严,督导不周,请殿下责罚!”
御下不严,督导不周?
朱慈烺心里冷笑:这两位国公脸皮可真厚啊。
脸上却很和蔼:“两位国公请起,这些人都是军中的老油子,他们欺上瞒下,在军中上下其手,两位国公又怎么会知道?
我必禀明父皇,父皇定不会怪罪两位。”
徐允祯感动的都哭了,拜倒在地,呜呜道:“殿下明察秋毫,臣感激涕零啊。”
朱纯臣心里却是灰暗:不怪罪才怪呢,这个京营总督,终究是做不成了。
朱慈烺竭力忍住胸肺间的“呕吐感”,目光看向那些将军,冷冷说:
“既然诸位将军都已经承认错误,想必是真心悔过,如此,我必当上书陛下,准各位将军戴罪立功。
但本宫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再有不法,必两罪并罚,到时不但诸位将军自己,就是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殿下放心,臣等洗心革面,誓死效忠陛下!”
一片欣喜之声,比起徐卫良,他们实在是幸运多了,不但免了牢狱之灾,还保住了官位。
朱纯臣脸色发青,他算是明白了,太子爷这是打一个,拉一帮啊,押了徐卫良一个,放了眼前这一帮,
从今以后,这些人必然老老实实,在太子面前,绝对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不过也好,看太子的意思,好像不打算继续再追究下去了,那他和徐允祯也就安全了。
陈新甲暗暗称赞,太子爷年纪轻轻,却已经颇有手腕了,看来对太子,还是要再亲近一点。
其实,朱慈烺何尝不想把这些人全部押下去,一个个拷打,看这些年来他们究竟贪墨了多少的空饷?占了多少屯田?
京师三大营的战力,又在他们手中折损了多少?
反正除了贺珍和董琦之外,没有一个是忠臣。
不过他不能这么做,十万大军还需要这些人统领,万一逼的太急,引起哗变就不好了。
用雷霆手段,但手法却要柔和。
找机会找借口,将这些人一个一个从军中清除出去就是了。
因为得到了大赦免,各营主将副将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气氛也变的轻松许多。
将军处理完,该士兵了。
朱慈烺看向陈新甲:“陈部堂,照大明律,那些假兵该如何处置?”
陈新甲的枪,是要当到底了。
陈新甲一拱手。
慨然道:“殿下,照大明律。凡假冒军籍者,杖八十,流放三千里,严重者,可斩!”
周围鸦雀无声。
出了文华殿,百官们议论纷纷,很多人的心里都认为太子性子激烈,心急气燥的程度,尤胜当今陛下,更有人认为,太子聪慧又激烈,恐非社稷之福,代表人物当然就是刚刚在朝堂受挫,一脸忧心的礼部尚书林欲楫。
嘈杂声中,却听见内阁四臣之一,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谢升幽幽叹口气:“太子如此聪慧,还要我等朝臣何用?”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就静寂了。
直到离开文华殿,跟在崇祯身后,往乾清宫走的时候,朱慈烺才忽然发现,自己前胸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虽然准备充足,早朝也还算顺利,但其间的形势变幻、风云诡谲,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谋划了一个月的京营总督,差点被朱纯臣和言官们所破坏。
而东林言官对他的猛烈攻击,也是他始料未及。
幸亏他地位稳固,崇祯又是一个刚烈性子的皇帝,如果是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主见的皇帝,说不定真会被群臣们吓唬住,把朱慈烺关回宫内呢。
所以这样的失误以后绝不能再有了。
今天崇祯兴致高昂,进到乾清宫,一边吃点心,一边跟朱慈烺促膝长聊,其间方正化进来请旨。
方正化身材高大,四方脸,和一般太监瘦小无力的形象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面白无须,说他是一名武官,也有人相信。
原本朱慈烺还想着进言,给方正化更大的权力,没想到崇祯直接跟方正化说:“左懋第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废了,你顶到前面,听见没有?”
看来,崇祯对文臣们已经是去了应有的信心。
“奴婢明白。”
“父皇,盐政溃烂,国家收不上盐稅,那些盐官盐吏却一个个家缠万贯,儿臣想起来就愤怒……”朱慈烺忿忿不平。
崇祯看着方正化:“太子的意思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能当上领事太监,没有一个是白给的,方正化当然明白朱慈烺话里的意思。
“那就照着做吧。”崇祯脸色严肃。
方正化退出去后,父子两人接着聊,崇祯考了一些八股文的问题,幸亏朱慈烺早有准备,不然还真有可能露馅。
直到一叠叠的奏折送到案头,崇祯才不得不放朱慈烺离开。
“春哥儿,你记着,对朝臣绝不能太软弱,该用就用,该黜就要黜。”崇祯最后说。
显然,崇祯是在担心朱慈烺对言官们太过软弱的事。
“儿臣知晓了。”
“京营责任重大,你去忙吧。”
“儿臣想从内库先借十万两银子,等成国公和定国公的银子交上来,再补到内库。”
“准。”
“京营废弛许久,鸟铳、火药连同甲胄,都是缺乏,所以儿臣想要把内监的兵仗局和汤若望的铸炮厂,一起兼起来,还请父皇恩准。”
崇祯想了一下,点头:“准!”
“谢父皇,儿臣告退。”
等朱慈烺退出去,崇祯放下手里的奏折:“召内阁!”
周延儒,陈演,谢升,魏照乘四人很快就来了,君臣见礼完毕,崇祯赏他们软凳坐下,冷冷问:“太子四策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首辅周延儒拱手回答:“陛下,辽饷减半没有问题,内阁全部赞成,新开厘金税问题不大,虽然会加重商人负担,但农民的负担减了,一来一去,还是合适的。第三策改革盐政,除了盐商盐店的专卖权之外,其他的盐稅合一、保甲制,都是解决盐政弊端的上上之策,臣等对太子殿下的才智,深为佩服,此策也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周延儒稍微停顿了一下:“现在就是第四策,催收逮赋一事,臣等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哪里不一致?”崇祯淡淡问。
周延儒看向吏部尚书谢升。
谢升咬咬牙,将周延儒的十八辈祖宗都诅咒了一个遍:你自己不敢说,让老子说!
骂是骂,但他却也不敢忤逆周延儒,拱手回答:“陛下,臣以为,催收之策恐过于激烈,贸然推出,恐有伤江南民和,也有损陛下的声望,不如先令官员在各地宣导,试一下江南的民情,如果阻力不大,再推出也不迟。”
辽饷是减,没有人反对,厘金税和盐政改革针对的都是商人,只有催收逮赋直接关系到了文官们的利益。明朝的文官,大部分都出身于拥有大笔田产的士绅家族,他们本身也许不逮赋,但他们的亲戚、朋友、门生或者弟子中,却难免没有逮赋的得利者,如果照朱慈烺的方法严格执行,他们的家族非鸡飞狗跳不可。
这也就算了,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催收逮赋严厉执行,那些被处了罚金、甚至到最后没收田产的读书人,一定会把账算到他们这四个人的头上,皇帝不能骂,太子不敢骂,骂骂他们四个人总是可以的吧?骂的人多了,他们的名声也就臭了。
这个时代,文人最重视的就是名声,私下里男盗女娼,怎么都没有关系,但明面上,一定要道貌岸然。
因此,在催收逮赋的问题上,四人都很犹豫。
准确的说,应该是周延儒在犹豫,魏照乘就是一个无意见,怎么做都行,陈演和谢升虽然各有意见,但在大事上却也不敢忤逆他,如果周延儒定了支持,他们两人也不敢说反对。
崇祯沉着脸,忽然说:“既然如此,朕就再退一步。拟旨,崇祯十二年以前的逮赋,朕全部减免。朕仁至义尽,再有逮赋者均按照太子的意思处置……”
谢升和魏照乘都有点惊讶,朝堂之上不是说不再赦免了吗?皇上怎么又变卦了?
周延儒和陈演却都不惊讶,两人一起躬身:“老臣遵旨。”
谢升和魏照乘赶紧也站起来躬身。
就在直起身的那一刹那,谢升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说不再赦免的是太子,而不是皇帝……
回到内阁班房,周延儒在上首的主位坐了,陈演谢升魏照乘三人分左右坐下,魏照乘小心翼翼地问:“阁老,真要这么做吗?”
“你这是什么话?”周延儒本来眯着眼睛,这一下蓦的睁开,口气变的严厉:“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魏照乘吓的连连摇头:“下官怎敢?只是这追逮三策一出,江南必然鸡飞狗跳啊。”
周延儒冷冷道:“那又怎样?皇上的旨意必须执行。”
闭上眼睛眯了半晌,忽然又睁开:“老夫是内阁首辅,一切诋毁诽谤,都由老夫一人承担,你等不必担心。”
陈演和谢升默默不说话,心里却冷笑,你承担的起吗?
真要出了乱子,恐怕连太子也未必能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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