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深包小说 > 现代都市 > 庶子无敌小说全文免费阅读裴越裴戎

庶子无敌小说全文免费阅读裴越裴戎

上汤豆苗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开平三年,大梁京都。定国府位于东城朱雀坊,面积广阔,足足占去大半条街。从外面看去,只能瞧见庭院深深,青烟如雾,富贵气象十足。国公府正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一般来客都是从侧门进入。至于府内仆人婆子,自然是从东北面的角门出入。沿角门入府,行一二里地,在一座抱厦旁有一间矮屋,与这处处透着雍容华贵气息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矮屋无窗,仅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屋内光线昏暗。一名身躯单薄的少年躺在拔步床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尽皆迷惘之色。他叫裴越,年方十三岁,是如今定国府之主定远伯裴戎第三子。然而这具瘦弱身体里面住着的,却是一个从地球穿越而来的成熟灵魂。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愿意穿越。前世他是旁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历经十余年打造出一个前程远大...

主角:裴越裴戎   更新:2025-01-10 18:2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庶子无敌小说全文免费阅读裴越裴戎》,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开平三年,大梁京都。定国府位于东城朱雀坊,面积广阔,足足占去大半条街。从外面看去,只能瞧见庭院深深,青烟如雾,富贵气象十足。国公府正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一般来客都是从侧门进入。至于府内仆人婆子,自然是从东北面的角门出入。沿角门入府,行一二里地,在一座抱厦旁有一间矮屋,与这处处透着雍容华贵气息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矮屋无窗,仅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屋内光线昏暗。一名身躯单薄的少年躺在拔步床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尽皆迷惘之色。他叫裴越,年方十三岁,是如今定国府之主定远伯裴戎第三子。然而这具瘦弱身体里面住着的,却是一个从地球穿越而来的成熟灵魂。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愿意穿越。前世他是旁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历经十余年打造出一个前程远大...

《庶子无敌小说全文免费阅读裴越裴戎》精彩片段


开平三年,大梁京都。

定国府位于东城朱雀坊,面积广阔,足足占去大半条街。从外面看去,只能瞧见庭院深深,青烟如雾,富贵气象十足。国公府正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一般来客都是从侧门进入。至于府内仆人婆子,自然是从东北面的角门出入。

沿角门入府,行一二里地,在一座抱厦旁有一间矮屋,与这处处透着雍容华贵气息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

矮屋无窗,仅有一扇半掩着的门,屋内光线昏暗。

一名身躯单薄的少年躺在拔步床上,黑白分明的眼中尽皆迷惘之色。

他叫裴越,年方十三岁,是如今定国府之主定远伯裴戎第三子。

然而这具瘦弱身体里面住着的,却是一个从地球穿越而来的成熟灵魂。

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不愿意穿越。

前世他是旁人眼中的成功人士,白手起家,筚路蓝缕,历经十余年打造出一个前程远大的商业帝国雏形。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便在赶赴机场的时候遭遇一场意外车祸,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份。

穿越而来这大半个时辰里,他搜寻着脑海中原主的记忆碎片,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定远伯裴戎一共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裴城与次子裴云皆为正室李夫人所出,裴越则是妾室周姨娘所生。这位周姨娘本是国公府的一个二等丫鬟,当年裴戎醉酒之后春风一度,周姨娘便有了身孕。

周姨娘十月怀胎,极其艰难,生下裴越之后便去世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最可怜,更何况裴戎对于那位春风一度的周姨娘谈不上任何喜爱之情。不仅如此,就连裴越这样一个不懂此地规矩的外来者,在浏览完记忆中颇为凄惨的往事之后,也不禁纳闷这位定远伯竟然会对自己如此苛刻。

至于正室太太李氏,出嫁前是侯门嫡女,从小就娇生惯养,脾性偏执苛刻,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百般溺爱,对裴越则是动辄打骂视若猪狗。

生父厌憎,嫡母不慈,裴越在这国公府内的待遇可想而知。

他有些艰难地从拔步床上坐起来,腹内的饥饿感涌起,让他难以自制地咽着口水。

已然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

举目望去,逼仄的矮屋内十分凄凉,仅有一床一桌,连张椅子都没有。

桌上一盏油灯,内里却是光秃秃的,染上一层灰尘。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进来。

因为逆光,裴越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见她头上梳着双平髻,柔声问道:“三少爷,你还好吗?”

裴越迟疑道:“谁?”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闪身入屋,来到裴越跟前,先是仔细打量着裴越的神态,目光中满是怜惜之意,叹道:“婢子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良言,三少爷不记得了么?”

裴越平静说道:“刚才没看清你的脸。”

良言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裴越与以往有些不同。

虽只见过数面,以前裴越总是木讷怯懦,低头不敢看人,许是因为长年累月被李氏欺凌,就连府内的那些管家也敢大声斥责。然而此刻一见,良言惊讶地察觉到这位命运凄惨的三少爷眼神十分清亮,并无那种怯懦萎靡之态。

她想起大小姐的嘱托,便柔声宽慰道:“三少爷,眼下还需放宽些心,不要再想旁的,也许过几年便好了。”

裴越心中涌过一阵暖意,看着她说道:“谢谢姐姐。”

良言脸颊微红,垂首低声道:“三少爷切莫如此,婢子什么身份,担不起的。大小姐让婢子给你带了些点心过来,后两日婢子还会悄悄送来,只是还望三少爷不要声张,若是传出去,大小姐也会吃挂落呢。”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裴越接过来,感受着温热的油纸包,心中十分感动。

他望着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正色道:“良言姐姐,大恩必报。”

良言连忙摆手,轻声道:“大小姐很担心三少爷,只是她也无法多做些什么,只盼三少爷能保重身体。婢子得走了,若是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好,你也要小心,替我谢过大姐。”

“嗯。”

良言急匆匆离去,裴越坐在床沿,望着手里的油纸包,心中百感交集。

她口中的大小姐便是裴戎长女裴宁,亦是李氏所生。说来也怪,裴戎骄横霸道,李氏偏执刁蛮,养出来的女儿却性情温婉善良,与她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同母兄弟截然不同。偌大一座国公府里,也只有裴宁从未将裴越当成可有可无的庶子,平时多有关爱,纵然不敢在明面上违逆李氏,私下里总是想方设法地照顾裴越这个三弟,一如今日。

裴越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八块糕点。

香气弥漫在鼻尖,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无比香甜。

只有饿到极致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不过裴越只吃了两块,腹中饥饿感如故,他却没有继续吃。

短暂的慌乱过后,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在眼下这个充满未知危险的环境里,一味的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只会让自己陷入危局。他将油纸包重新包好,然后放在拔步床的角落里,用被褥遮挡住。

裴越前世亦读过很多书,对于古代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一般而言,庶子的地位肯定不如嫡子,但是像他这样艰难的处境却也少见,竟是连有些体面的家仆都不如,只不知那生父裴戎究竟是作何想法。

通过对脑海中原主记忆片段的搜寻,裴越渐渐明白被困在这间逼仄矮屋的原因。

其实他在府中也有一套小院子,之所以现在会被当做犯人一般看管,是因为府中近段时间有大事,往来贵客极多,前两日这副身躯的原主不小心冲撞了客人,于是被嫡母李氏关进这里以示惩戒。

理清楚状况之后,裴越觉得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晚上没有人送饭,明天良言又来不了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这间矮屋内自然不会有镜子这种奢侈品,他缓缓起身检查着自己的身躯。

十三岁,一米四左右的身高,身躯单薄瘦弱,弱不禁风,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

脑海中也没多少知识储备,读过几本启蒙书而已。

“这也太惨了吧?”

裴越微微皱眉,心中无语。

他上前数步拉开木门,看见的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抹阳光,而是一片阴影。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人堵在门口,面容尖刻,一双三角眼泛着轻蔑的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三爷,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此人便是裴越的教引嬷嬷柳氏。

国公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多,每个少爷身边按常例有两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丫鬟,四个洒扫丫鬟,两个贴身小厮,四名年长长随。实际上裴城和裴云身边远不止这些仆人,至于裴越则要惨得多,还是裴戎母亲裴太君提过一嘴,所以他也有一个教引嬷嬷和一个小丫鬟,否则李氏连这些都不会给。

这柳嬷嬷是李氏的心腹,名为教引,实为看管,不仅霸占裴越的月例银子,还经常假借李氏的名义打骂于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恶奴。

裴越眼帘微垂,面上带着一丝讨好说道:“嬷嬷,我想出去走走。”

柳嬷嬷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三爷,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前几日就是因为你在府里乱走,冲撞了贵客,夫人才让你在这儿反省自己。这几日府里正办大事,你要是到处乱跑,不是给我作祸吗?还是回去躺着吧,倒还能省点粮食。”

裴越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容诚恳地说道:“既如此,就麻烦嬷嬷帮我取些水来,我渴了。”

“等着吧!”

柳嬷嬷一甩手,没好气地说道。


定安堂内。

裴太君斜倚在软榻上,温玉跪坐在她身侧,动作很轻柔地帮她捏着肩膀。

“我自然晓得这是他们的孝心,可这一上午的客人也太多了些,又都是至亲世交,也不好慢待了哪个去,便只能都受了他们的礼,却将老婆子好一顿折腾。”

裴太君颇为感慨,继续说道:“也就是你来了,我才能轻松些,让这丫头给我揉揉。”

软榻下方左首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是掌管太史台阁的沈默云,他闻言微笑道:“婶婶,少师是个孝顺的人,虽然这些年稍显浪荡,但在孝道上可是人人称道的。”

裴太君脸上浮现宽慰的神情,又叹道:“他也就这点子长处了,和你是比不得的。”

沈默云摇头道:“婶婶这话却是说偏了,侄儿当年若非裴叔赏识提携,也无法入了圣上的眼。少师与我不同,他自有他的运道和活法。”

他口中的裴叔,便是定国公府第三代掌舵人、裴元的长孙、裴戎的父亲,也就是裴太君的夫君裴贞,生前得封一等定远侯,死后追封为定国公,裴太君也因此被封为一品国公夫人。

裴贞此人虽比不得裴元文武双全,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帅才,生平最显赫的战绩便是指挥大军辗转腾挪千余里,将西面吴国的三十余万大军遛得昏头转向,最后神来一笔拿下吴国边境上的重镇虎城,在吴国东面一片坦途的高阳平原上扎下一根坚硬的钉子,从此两国攻守易势,此战足以保得大梁西境二十年无战事。

只不过裴贞寿命不长,过世时享龄五十有三,距今已然十载。

说来也怪,裴家属第一代定国公裴元寿命最长,这位人杰活了九十六岁,长子裴亨过世时年仅五十一岁。坊间传言,这是因为裴元将裴氏一族的气运都占了,以至于裴家男人绝对活不到六十岁。对于此等无稽传闻,朝廷自然震怒,便让太史台阁的乌鸦们四处捉拿散播流言的人,此举反倒是让那些原本对传闻嗤之以鼻的人起了疑心,莫非裴元真是个坏老头子?为了自己活得久,竟然不顾后人的死活?

此刻定安堂内除了裴太君与沈默云外,便只有温玉一个丫鬟,其余下人都屏退了。

听到这位极优秀的晚辈提及亡夫,老太太眼眶便有些湿润了,追忆往昔缅怀道:“你叔叔这辈子太不容易,只因先祖的光环太重,压得这些后辈无法动弹。他不止一次说过,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自家床上。老婆子至今还记得,先祖过世后的第二年,有天你叔叔上朝回来后,很高兴,还自己喝了几杯,问他出了什么事也不说。没过多久,记得是仁宣元年七月,你叔叔率军出征,和西面的吴国打了一场大仗,好像是拿了一座紧要的城池,没多久就荣升一等宁远侯。只是仁宣三年,他便去了,留老婆子一个人顾着这座国公府,唉……”

沈默云亦是满脸沉痛,歉然道:“都是侄儿的不是,婶婶今日本该高乐一番才对,又被我引着想起这些往事。”

裴太君摇摇头,擦擦眼角说道:“但老婆子知道,你叔叔是得偿所愿,走的没有遗憾,所以我也不怨他。比起我那位可怜的公爹,他却要好不少呢。我那公爹,过世的时候也才知天命之年,莫说率军出征,便是连军中都没进过,好像是天家不允,具体缘由记不清了,年纪大了,忘性也大。”

这堂内没有外人,沈默云又掌管着太史台阁,所以两人说话也不避讳。

对于当年的是是非非,沈默云知道的更清楚,但见老太太有些伤怀,便转移话题道:“婶婶,今天在大门前瞧见了三个哥儿,都不错,都很好,您老教子有方。”

裴太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也不老实,在老婆子跟前还打马虎眼,我的孙儿难道我不知道?哪里就担得起你这般夸赞。”

沈默云面色从容地说道:“婶婶知道,侄儿从来不说假话。”

裴太君老眼中满是笑意,显然心里极高兴,问道:“那你说说到底哪里好,说不出来,可别怪老婆子以后不认你这侄儿了。”

虽是玩笑话,沈默云却显得很认真,稍稍思索后说道:“城哥儿武道根基打得非常扎实,这些年也没荒废懒惰,只要兵法一道上再有些进益,便可入军中为将。他性格虽然疏阔些,却很适合带兵,去战场上历练一番,定然能挣出一份功劳。”

裴太君略微迟疑道:“城哥儿入军?不妨事?”

沈默云正色道:“不妨事,圣上那里我会说清楚。”

裴太君连连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赞赏。

沈默云继续说道:“至于云哥儿,虽然我与他没有师徒名分,但这些年来也教了他一些道理。他年纪还小,但读的书不少,也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蠢材,将来自有他的造化。”

裴太君叹道:“云哥儿曾将你对他说的话告诉过我,那时候老婆子就觉得,你叔叔郁郁不得志大半辈子,临老看中了你,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只可惜我们没有女儿,否则怎么也不能放你走。”

沈默云笑道:“是裴叔与婶婶教会了我很多道理,与其他人相比,我只是比较幸运。”

裴太君摇头道:“你有这份心思便是极好的,倒也不必过于自谦。”

沈默云沉吟片刻,抬眼看着裴太君,有些不解地问道:“婶婶为何不问我越哥儿的前程?”

裴太君尚未答言,便感觉到肩膀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登时扭头笑骂道:“你这小蹄子也不知羞,怎一听越哥儿的名字便慌了神?真真是怪了,往常城哥儿当面,也没见你有什么不妥,如今不过是往那小院走了一遭,怎就这般模样?我可告诉你,我这儿可离不得你,怎么也得过几年再说。”

温玉那张亲切脱俗的俏脸如煮熟的虾壳一般,又羞又急道:“老太太,这是什么话,奴婢何时乱想过?”

裴太君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你用心服侍了我几年,将来总会给你一个好归宿,放心便是。”

温玉愈发羞得不敢抬头。

被这么一打岔,按理说这个话头便揭过了,以沈默云的心思城府,自然能看出来裴太君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另有打算,便继续说道:“婶婶,与其让越哥儿去那庄子上平庸度日,不如让他跟着我。”

裴太君心中一紧,勉强笑道:“跟着你做甚?”

沈默云叹道:“婶婶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文儿早逝,墨儿终究是女儿身,我这身微末本领,总希望能有个值得信任的后辈传下去。”

裴太君狐疑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道:“你想让越哥儿进太史台阁?”

沈默云点点头道:“婶婶你想,城哥儿和云哥儿有自己的路,且他们身为嫡子,也不方便进太史台阁做事。越哥儿则不同,他只是庶子,注定无法扛起裴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裴太君沉思片刻,依旧不赞同道:“默云,你想过没有,假若越哥儿真的能在台阁立足,那裴家如何自处?城哥儿如何在军中攀升?他们是亲兄弟,无论嫡庶,终究是斩不断的血脉相连!到那时,莫说天家如何想,就是朝中那些大官儿,能容得下这样的局面?”

沈默云眼神一凝,自己这位婶婶确实是聪明人,也极难说服。

却不知,老太太这番话是为自己的长孙的前途考虑,还是有别的缘故。

在他思考说辞之际,裴太君轻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只问你一句,越哥儿真有潜质?”

沈默云斟酌道:“之前确实看不出来,但正所谓不破不立,这些日子看来,他或许是堪破了难关,身上那股子冷静镇定的气质确实适合在我那里做事。”

裴太君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失笑出声道:“看来府里的乌鸦也不少。”

若没有那些无孔不入的太史台阁密探,沈默云又怎会对裴越这几日的变化了如指掌?

堂堂大梁万千密谍首领,跺跺脚就能让京都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已经四十五岁的沈默云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极为罕见地有些尴尬。

裴太君不以为意道:“这是你的职责,我又怎会见怪?你若不这般做,天家心中难安。”

沈默云这才释然,恢复平时从容气度,微笑道:“裴叔于我大恩难谢,越哥儿也是他的后代,且从各个方面考虑,他都没有太多的顾虑,让我将他带在身边几年,保证还您一个优秀的哥儿。”

裴太君正色道:“越哥儿的前程早就定好了,让他去城东的庄子上,老婆子也不会亏待他,除了庄子田地之外,还会给他一笔银子。默云,你必须答应我,不得悄悄地去找他,更不能将今天说的话告诉他。”

看着老太太双眼中坚定的神色,沈默云知道事不可为,面对那些达官贵人他有无数方法让对方低头,可在这定安堂内他却无计可施。

良久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裴太君心中一喜,面色也松缓下来,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晚辈是真正的君子,虽然身处黑暗之中,却是最重承诺。

当下便笑道:“看也看了,寿也拜了,你且去忙吧,往后每年能来看一次老太婆,便足够了。”

沈默云何等人物,既然无法达成目的,自然不会继续纠结,亦笑道:“本还想去和少师喝一杯婶婶的寿酒,如今看来是喝不到了。”

裴太君大声笑着,指着他说道:“罢了罢了,你要是出现在前面酒宴上,怕是很多人都坐不住,何苦让戎儿为难。”

“倒也是,婶婶,那侄儿就回去了,还望婶婶保重身体。”

“去吧,你也要爱惜自己身子,别学你裴叔。”

这句话隐隐有悲凉之意。

沈默云起身拜倒,郑重地行礼,然后便在裴太君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离去。

等他走后许久,温玉才听到身前老人饱含无数情绪的一声长叹。

“唉……”


定国公府,清风苑。

良言走进里间,望着窗前少女清瘦的背影:“小姐,何苦这么劳累,眼下才八月底,还有十来天呢。”

裴宁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揉揉有些酸胀的肩膀,那双宁静的眸子里泛起些许愁绪,轻轻叹了一声。

“小姐,为何叹气?”

裴宁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我想去一趟绿柳庄,但爹爹和娘亲肯定不会同意。”

良言望着裴宁放在桌上快要做好的长衫,斟酌着说道:“小姐,三少爷终究和大少爷二少爷不同,老爷太太都不喜欢他。

小姐若是拧着来,怕是有些不妥呢。”

裴宁微微摇头道:“有甚么不同?都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良言苦笑几声,其实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表里如一。

之所以对裴越显得亲近些,完全是因为府内其他人过于冷漠,反倒将她衬得有些特殊。

大小姐性情温柔实在,这是优点,但未免有些时候就比较固执。

譬如她明知道父母不喜裴越,却从未想过和已经出府的三弟划清界限。

这些话良言不敢说,她只好婉言劝道:“小姐这不是准备好礼物了吗?

等过些天三少爷生辰的时候,让人提前送去,他肯定会很高兴。

而且三少爷极明事理,小姐不方便出城,他心里自然明白。”

裴宁静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定:“你将这件衣服收好,然后把屋子收拾一下,燃过香后把鼎罩上。”

良言心中一紧,勉强笑道:“婢子记下了,小姐要出去么?”

裴宁起身说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良言忙道:“小姐,婢子……”

裴宁打断了她的话头,“我自己去便是,你不用跟着。”

来到屋外,又有两个贴身丫鬟迎上来,裴宁同样嘱咐她们不要跟来,至于苑内那些小丫头子和粗使婆子们,原就没有跟在她身边的资格。

自清风苑出来,朝西南方向经过裴氏宗祠,然后绕过定鼎堂,东边这一套宽敞的院落便是裴戎和李氏的住处。

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子,看见裴宁马上笑容满面地行礼,裴宁态度温和地问道:“母亲可在院中?”

小丫头点头道:“回大小姐,太太在家呢。”

裴宁便道:“不必通传了,我自己进去。”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两块碎银子,赏给两人,小丫头喜笑颜开地接过。

缓步走入院中,穿过前院,来到李氏的住处外,裴宁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静了。

李氏身为当家主母,每日里杂事繁多,不时就有管家媳妇来向她回话,这院中更是丫鬟婆子众多,往日虽谈不上喧闹,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安静。裴宁在小院门口看见两个婆子,对方原本想要入内通传,被她阻止之后也没坚持,只笑着说老爷在和太太谈事。

裴宁心中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正堂是一排五间大房子,中间门上挂着一卷门帘。

裴宁正要掀起门帘,忽然听到左边屋里传来李氏的声音:“老爷,那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裴戎冷哼道:“我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不听,回趟娘家也不让我省心。子均那孩子就是因为你说了几句不痛快的话,这才跑去找那个小畜生,想要帮你这个亲姑姑出口气,结果吃了一个闷亏,差点还被人打了。”

听到这两句话,裴宁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面色无比复杂,双唇紧紧抿着,轻手轻脚地走到左面关着的窗户旁边。

屋内李氏恨恨道:“那个忤逆不孝没有人伦的畜生,合该被天打雷劈!”

裴戎不耐烦地道:“说这些话做甚么?你莫要忘了,你是他的嫡母,就算他不是我的种,大义名分却不能丢,否则旁人如何看待我们裴家?”

听到这句话,屋外的裴宁身躯猛然一阵摇晃,险些就站立不住。

她面色陡然苍白,一丝血色也无,伸出手扶着墙壁,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原来竟是这样!

三弟他……他竟然不是父亲的儿子?

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却还是从小就生活在府中?如果父亲不愿意的话,谁又能强迫他收留一个孩子?如果父亲愿意的话,为何要这样对待三弟?

数不清的疑问瞬间挤满裴宁的脑海,让她头疼欲裂。

虽然她很希望这是自己听错了,可只要想一想过往的事情,所有的谜团就有了答案。

父亲对他态度冷淡严厉,母亲对他百般苛待,甚至默许那个柳嬷嬷欺侮三弟,大冬天的就让他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用棍子抽打他的后背。嫡庶有别的道理,裴宁自然也听说过,但自从仁宣九年的冬天从柳嬷嬷棍下救出裴越后,少女一直都想弄清楚一件事,是不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庶子都是这般命运凄惨?

因与沈淡墨关系亲密,也信任对方,裴宁曾婉转地问过这件事,当时沈淡墨只说庶子虽身份低微,但终究是家主血脉,纵然主母不喜,也不会过于苛刻。

此时裴宁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母亲的手段会那样狠毒,不止一次想要毁了裴越。

因为三弟他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

这时又听到屋内的裴戎漠然地说道:“母亲对那小畜生倒是好得很,连父亲当初最信重的谋士都请了过去,专门在庄子上保护那小畜生,所以子均那孩子才吃了大亏。”

李氏沉声道:“老爷,难道就拿他没办法?”

裴戎冷笑道:“你急甚么?早就跟你说过,这种事不能亲自动手,否则落人话柄!你当我愿意给人养儿子?何况还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若非……哼!他一日在府中,我就一日不能动手,毕竟母亲看着,我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伤心难过。之前母亲让他出府另过的时候,我为何不反对?只有他主动离了这里,若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谁又能怪到我头上?”

李氏道:“妾身只是妇道人家,哪里及得上老爷英明,只是老爷也说,母亲请了那位高人在旁边照看着,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裴戎得意地笑道:“想要将那位席先生调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氏忙问道:“老爷有了对策?”

裴戎迟疑片刻,淡淡道:“这件事你不要问了,也不要派人去那庄子上,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等着吧,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屋外裴宁听着这些极为绝情的话,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而后脚步极轻地往外走了十来步,深深地呼吸几次,确定自己脸上没有异常之后,这才如平时一般迈开脚步。

果然,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屋内李氏略有些怒意地问道:“外面是谁?”

裴宁像平时一般温婉地说道:“母亲,女儿有事找你。”

“进来吧,你爹爹也在。”李氏放松地说道。

裴宁进入屋中,先是朝两人行礼,一如平常,而后随便挑了一件琐事说了起来,原本想要恳请李氏准许她去一趟城外绿柳庄的念头被她深深藏在心底。

裴戎与李氏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说完正事后又聊了一回闲话,裴宁便极乖巧地起身告辞。

离开这座她最熟悉和亲近的院落后,裴宁神色悲凉,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原来三弟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可父母仍不肯放过他,他能躲得过去吗?将来他知道这些事之后,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姐姐?就算他愿意认,可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两边势同水火说不定还会成为生死敌人,自己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八月末的阳光依旧炙热,少女却觉得置身于冰窟之中,身心皆寒。

方才在父母跟前她拼命压制着心绪,如今再也克制不住,眼泪滚滚落下,满面凄苦之色。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忽然传来良言的喊声:“小姐!小姐!”

裴宁宛如一尊石像,静静地站在水池边,没有任何反应。

良言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走到近前一看差点吓掉了魂,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裴宁神色木然,并不答话。

良言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裴宁的神态就像万年寒冰,看起来实在有些唬人。

良言焦急地说道:“小姐,婢子想到了,就算小姐不能去城外,可三少爷生辰那天他肯定要回府给老太太磕头,到那时小姐就可以当面将礼物给三少爷,小姐,你不要想不开啊!”

裴宁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猛然跳动。

老祖宗还在!

既然父亲也说老祖宗对三弟不同,那她肯定不愿意看到父子成仇的局面,事情还有转机。

一念及此,她看着良言说道:“我只是想事情入了迷,你这丫头又是发什么疯?什么死呀活呀的,净知道胡说。”

良言愣住了,破涕为笑道:“是了,肯定是婢子太着急,所以看花了眼。小姐呀,你没事就好。”

裴宁心中感动,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道:“这么着急忙慌地找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良言这才想起正事,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道:“沈家姑娘和谷家小姐都下了帖子,说是明日午后来找小姐呢。”

“嗯?”裴宁一脸不解。

沈淡墨来找她不奇怪,两人本就关系亲密,登门相见实属平常。

可是谷家小姐……谷蓁跟自己并不熟络,往常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

而且两人好像跟约好一般,这未免太巧了些。


月到中天三更静。

裴越使出浑身解数将谷范打发走以后,回到卧房时桃花尚未睡下,她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脑袋一晃一晃。

桌上一灯如豆,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裴越轻叹一声,正要走过去将桃花抱到床上,小丫头猛地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清裴越之后,疲倦的脸蛋上泛起笑容,说道:“少爷,你不要嫌我烦,读书虽然是好事,也要爱惜身体哩,熬太久了可不成。”

裴越心中一暖,柔声道:“好。”

桃花便起身向外走去,嘴里说道:“我去给少爷烧水,洗漱完再睡觉。”

裴越喊住她,说道:“我在前面洗过了,咱们睡觉吧。”

与当初在定国公府内的小院一样,卧房内有两张床,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两张床一模一样,床上的被褥也没区别。起初桃花不同意,只说少爷丫鬟哪能一样呢?但她终究拗不过裴越,小丫头嘟着嘴表示无声抗议,实则心里也很欢喜。

因是夏天,所以两人都只盖着一床薄被。

一片黑暗中,裴越睁开双眼望着头顶,轻声道:“桃花,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桃花转了个身,侧对着裴越的方向,回忆道:“我不记得呢,从记事开始别人都这样叫我,或许是老太太帮我取的吧。”

裴越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桃花清脆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茫然:“不知道,最早的时候我在老太太屋里,平时就负责掀个门帘儿,后来八岁的时候老太太让我来服侍少爷,也许我三四岁就进了府。”

桃花不是家生子,这件事裴越很确定,因为他专门问过温玉。既然不是家生子,那桃花就是在府外买的丫鬟,可是从年纪上来说又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权贵府邸从外面买人,要么是骄奢淫逸的老爷们买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要么是身家清白的适龄仆役,极少会买三四岁的小丫头。

裴越有些心疼地问道:“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吗?”

桃花沉默片刻,声音稍显低沉:“老太太对我说,当初我很小的时候被家人放在国公府门前,幸好那天被总管家瞧见了,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太太,然后我就被留了下来。至于家人,没有印象呢,只有一件玉佩,是当时总管家在我身上发现的,然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

“裴永年?”裴越脑海中闪过那个肤色白净略有些男人女相的大管家。

桃花应了一声,然后忽地起身,摸索到桌旁点燃蜡烛,只穿着一身小衣,从胸前拿出一块玉佩,取下来递到裴越面前,说道:“就是这个。”

裴越接过来,玉佩上面还残留着少女的体温,他凝视着这块圆形的玉佩,发现上面的图案有些奇特,雕工却显得有些粗糙,显得糟蹋了这块玉。

桃花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这块玉应该就是家人付出的代价,他们只盼着好心人看在这块玉的份上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

裴越心中感慨,将玉佩还给桃花,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便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宽慰道:“不要难过。”

桃花摇摇头道:“不难过呢,因为现在我有少爷呀,少爷就是我的家人。”

裴越微笑着点点头,温柔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一家人,去睡吧。”

桃花吹灭蜡烛后躺下,此时已经没了睡意,想到前些日子听席先生提起的那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你喜欢那位沈家姑娘吗?”

裴越一愣,随即笑骂道:“人小鬼大,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桃花心中念了一句少爷比我还小呢,嘴上犹豫道:“喜欢不就是想娶她做媳妇吗?唉,听说那位沈家姑娘家里不一般,少爷想要娶她恐怕很难呢,咳咳,少爷,我不是小瞧你,我知道少爷很厉害的,只是……只是娶媳妇要花很多银子,而且沈家姑娘又那么厉害,我担心少爷没那么多银子……”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言语,裴越忍不住笑着逗她道:“咱们不是有八千两银子吗?”

桃花惊道:“少爷,你真打算娶她啊?”

若非两人的床铺隔开来,裴越肯定会敲敲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娶个屁!我连她人都没见过,万一长得不好看呢?”

桃花低声道:“看来少爷真的想过这件事呢。”

“好了,不逗你了,我和沈姑娘只是朋友而已,你不要乱想,更不要乱说,否则对人家姑娘不好,背后议论人非君子所为。”

“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个丫鬟,但少爷不喜欢,以后我不说了。”

“嗯,睡吧。”

裴越虽然很关心这个相依为命的小丫鬟,但不会无底线地宠着她让着她,至少在这些个人问题上,他不会允许桃花插手。

就算他有着一颗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灵魂,不会严苛地守着上下尊卑的教条,却也不允许旁人干涉自己的终身大事。

桃花也不行。

小丫鬟渐渐沉睡,裴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万万想不到,这丫头的身世居然和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总管家裴永年有关。至于桃花复述的裴永年当时的说辞,能骗过这个小丫鬟却骗不过裴越,因为定国公府在朱雀坊内,这里住的都是大梁顶尖权贵,普通人压根没可能闯进坊内,更何况堂而皇之地将一个小女孩遗弃在国公府大门前?

真当裴家军中第一豪门的底蕴是摆设吗?

只不过,裴越现在无法做什么,只得在心底埋下一个疑问,将来有机会再套套那个裴永年的话。

……

且说谷范被裴越连哄带骗地送出府后,仰头望着淡淡的月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那小子耍了,此时京都哪里还进得去?

举目望去,绿柳庄上一片寂静。

自己已经十六岁,按照大梁的规矩可以从军打仗,却被一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用言语给哄了去。

但他并未愤怒,只是神色古怪地笑了笑,心道:“这小子好狡猾,要是沾了毛怕是比猴儿还精,父亲以往不是最不喜这种人吗?为何还要命我来与他结识,还得尽可能地照顾他,小爷我又不是随从,真是岂有此理。糟了,父亲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腹诽片刻后,他又觉得裴越其实很有趣,比都中那些要么章台走马要么喊打喊杀的无良纨绔强多了,似乎相处起来也不难受,如此一想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谷范不急不躁地离开绿柳庄,虽然此时凭他自己叫不开京都的守门将,可在城外依然有大把好玩的去处。

少年无所畏惧,缓步而行,哼着悠扬豪迈的西境小调,身形隐入苍茫无边的夜色之中。


回到主宅后,裴越将山贼一事说与席先生听,然后等着对方的分析。

席先生沉思片刻之后,望着裴越脸上有些罕见的凝重忧色,不解地问道:“越哥儿,你在害怕什么?”

裴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太君六十大寿时,李氏指使镇远侯秦氏布下的那个局,让裴越心中的侥幸得意之心一扫而光,可与此同时不免有些将那对手看得重要了些。或许是前世纵横商场培养出来的危机感,又或许是直觉上认定都中那妇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得知山贼这件事后,他几乎瞬间确认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至少也有一部分原因脱不开干系。

山贼在京都外围劫掠村庄,绿柳庄又凭什么可以幸免?

这种事没有证据,但裴越觉得不需要证据。

更何况,山贼明显在大梁军中有地位不低的内应,否则绝对做不到如此顺利。裴戎虽没什么能为,然而他是如假包换的定国当家人,哪怕他影响不到五军都督府和西府军事院中的大佬,想要在中下层做什么手脚却不难。莫要忘了,此人身上还挂着一个五军都督府前都督的职衔。

裴越没见过那些山贼,也没能力插手军方内部的调查,但他只从结果往前逆推,反而更容易从这一团迷雾中接近事情的真相。

隐去和李氏之间的恩怨,裴越沉声道:“先生,我担心山贼会对庄子下手。”

席先生不置可否,饶有兴致地问道:“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些山贼?”

这话便有了些考校的意味,毕竟裴越已经跟着他学习了三个多月,虽然还在打基础的阶段,但他也给这少年讲过不少应对危机的例子。

裴越听到这句问话,脑海中陡然清明,自己为何要去想那些阴谋诡计?

就算这山贼真的和裴戎李氏有关,他还能去告御状不成?真走到那一步,且不说能不能查到裴戎的罪证,他自己的前途算是完了,以子告父,在如今这个讲究君臣父子的时代,他肯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古往今来,大义灭亲的人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抛开这些,问题就变得简单了,只需要想一件事,如果山贼真的出现在庄外要如何应对?

他陷入沉思中。

片刻过后,他微微摇头道:“不好办。”

席先生问道:“为何?”

裴越坦然地说道:“我们没有实力。”

这是实话,绿柳庄上虽然是定国公府的家仆,假假也是武勋豪门之中的人,可是说破大天,这庄上一百零七户其实都是农民。你让他们去下地耕种没问题,让他们去应付能跟京营锐卒周旋的强悍山贼,恐怕一个照面就会吓得跪地投降。

席先生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别的办法?”

裴越皱眉苦思,眉峰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将走进来添茶水的桃花吓了一跳。不过小丫头很懂事,一见这状况就知道两人在谈正事,所以也没出声,添好茶水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去。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裴越才开口说道:“先生,我想到三个办法。”

“说来听听。”

“第一个办法是带着庄上所有人回都中去,山贼没有任何可能闯进都中,等什么时候京营将这些山贼剿灭,我们再回来。当然,这个办法有些蠢,而且最主要的是靡费甚巨,五百多人涌入都中,衣食住行都是很大的开销,万一山贼能在横断山脉耗个三年五载,别说这些庄户,就连我也要破产。”

不等席先生反驳,裴越便自己否定了这个方法。

席先生笑着补充道:“不仅如此,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你狼狈而逃,不出三日你就会成为京都里的笑话,到时候你别说在军中立足,就连入军都很难被人接纳。”

裴越脸上并无惭愧或者恼怒的神色,只是继续冷静地说道:“第二个办法是找京营的帮助,只要有一队锐卒驻扎在附近,那么山贼就没有可乘之机。”

席先生颔首道:“这倒算一个不错的办法。”

裴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谷梁的身影。

此人身为南大营的主帅,不像西大营那样隔着一座京都,从距离上看并不远,他命一队锐卒驻扎在绿柳庄附近也不算坏了规矩。更何况,当日裴太君六十大寿时,这位性格豪爽的军方大佬对裴越表达了善意,后来又让夫人请裴家三兄弟去赴宴。老太太能看出来,裴越自然也能看出来,谷梁真正想请的人是自己,裴城和裴云只能算添头。

如此一来,似乎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去找谷梁求援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将自己和谷梁的渊源说了一遍。

席先生闻言便鼓励他道:“既然有这种便利,你还怕什么?亲自去南大营一趟便可。”

裴越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色,苦笑道:“先生,这个时候你还在试探我,真是不太厚道。”

席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佯作不解地问道:“这办法很好啊,你为何不用?”

裴越认真又坦诚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位谷大帅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我不愿欠他这么大的人情,因为我怕将来还不起。”

席先生赞许地点点头,叹道:“和你一比,你父亲三十多岁倒像是白活了。”

裴越挠挠头道:“这话就当先生是夸我了。”

席先生又问道:“最后一个办法是什么?”

裴越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又冷厉,掷地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等席先生赞他一声好胆气,少年马上换了一脸笑容,讨好道:“先生在嘛,而且先生说了,必然会保护我的安全。”

“你啊。”

席先生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随后脸色恢复平静,淡淡道:“越哥儿,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然难得,虽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觉得山贼会来攻击绿柳庄的推论上。这很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很多时候未雨绸缪不是坏事,行军打仗亦是如此。只不过,你还是想得过于严重了些,这件事我们只需要搞清楚两个方面。”

裴越正色道:“请先生赐教。”

席先生不慌不忙地道:“其一,横断山脉并不适合人生存,那些山贼能藏身其中,且数量不少,这说明大梁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对方目标里有没有你,你都不要和军方中人发生关联,尤其是谷梁这样的大将!这件事不简单,很可能最后会变成一桩惊天大案,你这个时候要避开,因为你实在太弱小了,任何一点风浪你都承受不住。”

裴越信服地点头。

席先生继续说道:“其二,绿柳庄位于城东,距离京都西南的横断山脉至少有一百二十里,你想过没有,山贼即便是纵马疾驰,杀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是大队人马穿行而过,京营会无法察觉?谷梁其人治军很有一套,如果他能让几百山贼纵马穿过南大营的防地来到你面前,那你也别想着什么山贼了,赶紧找个地方保命吧,因为这说明时局发生巨变,说不得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搞清楚这一点后,你应当明白,就算真有人想借着闹山贼这件事对付你,也绝对不会是大队人马,只可能是少许高手突袭,然后杀人放火。”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赐教。”裴越起身行礼道。

中年男人摆摆手,语气中有一抹欣慰和赞赏:“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庄上做些事情,但不必担心害怕,老夫既然说过保你安全,就算京营造反,老夫也能护着你离开。”

他说的很淡然,然而面上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裴越有些感动,穿越以来,处处艰难,虽也感受到很多人的善意,但是大部分时候都要靠他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激动。

不待他感叹几句,忽见老苍头领着一个见过两面的年轻人来到堂外。

“少爷,此人又来送信了。”

裴越凝眸看去,正是沈淡墨的信使。

只是这次来送信的时机着实巧了些。

席先生看了那个面色无奈的年轻人一眼,心想满天下也只有那位沈家姑娘,才能干出让太史台阁乌鸦送信这样的事情来,微微一笑之后,对裴越说道:“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老夫心中有个疑问,越哥儿能否解答?”

裴越起身从那年轻人手里接过一封信,又让老苍头带他下去喝茶,这才转身问道:“先生想问什么?”

席先生摸了摸下巴,有些为老不尊地调侃道:“能让名满京都的沈家才女如此青睐,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信来,颇有古人鸿雁传书的意趣,越哥儿你心里有没有一些得意?”

裴越一脸严肃地说道:“先生,我与沈家姑娘是君子之交,平时书信往来也都谈的是正事,从无儿女私情,哪来的得意情绪?”

席先生也不拆穿,只用鄙视的眼神戏谑地看着他。

裴越没有再装下去,摸了摸脑门,脸上泛起少年人的稚气与骄傲,乐呵呵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席先生哈哈大笑,极为畅快。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