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眼看裴城就要忍不住动手,裴越却忽地说出一番令人心生同情的话:“我的确该死,或许当初母亲就不该将我生下来。这些年来,我经常会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承受不住,找个地方吊死自己的话,算不算国公府的丑闻?先祖有定国安邦之功,大梁子民无不心怀感激,我死就死了吧,小事一件,可要是让人说定国公一世豪杰,子孙却不肖之极,我怕下去见到先祖后会挨揍。”裴城面色发红,心中怒火没来由一挫,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真的想要弄死你?你在府里这些年,我顶多让小厮去教育你一顿,你别扯这些话,没劲透了!”裴越面色淡然地看着他,目光温润平静,诚恳道:“论理,我该叫你一声大哥,但我知道因为老爷太太的缘故,你恐怕也不喜欢我这样叫,所以并非我不知礼。”这话让裴...
《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精彩片段
眼看裴城就要忍不住动手,裴越却忽地说出一番令人心生同情的话:“我的确该死,或许当初母亲就不该将我生下来。这些年来,我经常会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承受不住,找个地方吊死自己的话,算不算国公府的丑闻?先祖有定国安邦之功,大梁子民无不心怀感激,我死就死了吧,小事一件,可要是让人说定国公一世豪杰,子孙却不肖之极,我怕下去见到先祖后会挨揍。”
裴城面色发红,心中怒火没来由一挫,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真的想要弄死你?你在府里这些年,我顶多让小厮去教育你一顿,你别扯这些话,没劲透了!”
裴越面色淡然地看着他,目光温润平静,诚恳道:“论理,我该叫你一声大哥,但我知道因为老爷太太的缘故,你恐怕也不喜欢我这样叫,所以并非我不知礼。”
这话让裴城愈发不舒服,反驳也不是,赞成更不对。
他虽然鲁莽,却也知孝道,哪里会谈论父母的不是?
只不过,这老三虽然废物了点,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他这些年确实过得很差,自己如果再欺负他,貌似传出去不太好听?
于是裴城便摆摆手:“你也说了,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方才的事情就算了,我不追究了。”
让他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这般大度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裴越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着,欺负一个半大小子确实没有什么成就感啊。
在他的眼界和阅历面前,裴城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
这件事轻轻放下,难道真是因为裴城心中的同情心作祟?
显然不是,只不过是裴越精准地抓住这位国公府嫡长子的弱点,那就是极其好面子。
裴城的身份如此尊贵,平常往来的都是权贵子弟,这群人在一起总少不了相互攀比,如果让那些同伴知道,他堂堂一个大少爷,居然整日在家中欺负一个姨娘生的庶弟,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这和裴城打骂小厮又不同,主家管教奴仆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朝堂上那些脸黑心硬的御史都管不着。可裴越不是小厮,而是区区一个庶子,你成天就想着欺负他,还能有点出息吗?
更何况裴城自己也知道,这个老三的境遇已经很惨了。
罢了罢了,大不了和以前一样,当这个人不存在便是。
只不过他想无视,裴越却继续说道:“无论叫不叫这声大哥,你我依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所以我有个想法,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裴城故意看向别处,揉了揉耳朵说道:“说来听听。”
裴越回忆着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微微一笑道:“我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大梁立国之初,以功封赏九国公二十七国侯,并以定国公为首。想当年,那是何等风光,军中除天家玄黄龙旗之外,就以裴家战旗为尊。百余年来,我们裴家依旧是大梁军中第一豪门,这其实是先祖的遗泽,有很多大将受过他老人家的提携,所以依旧尊敬定国公府。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裴城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什么以后?”
裴云终于放下书卷,满是深意地看了裴越一眼,然后对裴城说道:“大哥,三弟的意思是,等那些曾经受过先祖恩惠的军中大佬们过世后,那份香火情也就渐渐淡了,纵然人家还会给面子,却做不到现在这样尊重,到时候我们裴家就做不了军中第一姓。当然,我要纠正三弟的说法,无论何时何地,裴家都做不了第一姓,那份荣耀永远属于天家。”
对于这个堪称异类的读书人,裴越的态度要友善许多,点头道:“二哥提点的是。”
裴城抬手摸着下巴,眉毛渐渐拧到一起,想了想说道:“老三,有话直说。”
裴越便问道:“你平时与其他武勋府邸的子弟们在一处,大家以你为中心吗?”
这话便问到了裴城最得意的地方,朗声笑道:“那当然!我说往东,谁也不敢往西!”
裴越笑道:“这就对了,但还不够。”
“为何?”
“因为现在只是玩伴啊,你怎么知道谁有能力,谁外强中干?”
“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因为你将来袭爵之后,肯定会进入军中,身边总需要一些得力的帮手,这样才能更好地站稳脚跟。如今天下未定,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再加上你身份本就不同,可谓承担着先祖的荣光和大梁子民的期盼,若是手中无权无兵,你凭什么做到?个人的武勇虽然惹眼,但是百万军中,武道能起的作用着实有限,否则朝廷养着那么多军队做什么?一个有能力又听话的班底,对你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听完裴越这番话,裴城细细一想,还挺有道理的。
“那我该怎么做?”不知不觉间,这位嫡长子对裴越的态度温和许多。
裴越知道火候已够,再忽悠下去可就过犹不及,摇摇头道:“那我却不知道了,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不过我想,大概就是要想办法做一些正事,然后从中分辨身边人的优劣吧。二哥读的书多,法子肯定很多,你可以问问他。”
“行啊,老三,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子,要不你以后跟着我混,将来我也给你个军师当当。”裴城沉浸在裴越给他勾勒的蓝图中,脸上竟有了亲切的笑容。
手提百万军,荡平世间境。
白马银枪,战旗烈烈,重现先祖荣光。
这些画面已经浮现在十七岁少年的脑海中,就这么简单想想,他都觉得爽得不行,比起往日里和那些纨绔们花天酒地要强无数倍。
面对裴城突如其来的热情,裴越依旧平静,不过眼神中恰到好处地露出惋惜,摇头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出府了,蒙老祖宗厚爱,将城东一处庄子和田地赠与我,将来也算有个着落。到那里后,或许我会学二哥,耕读度日,也是挺好的生活。”
裴城知道之前明月阁发生的事情,继而便想起自己母亲对裴越的态度,方才亦不过是心血来潮,当下便不再坚持,只略有些尴尬地笑道:“你去便是,要是有什么麻烦,不方便惊动老祖宗,可以来找我。”
裴越拱手道:“那就先谢过了。”
“小事一桩,你也说了,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裴城大气地挥挥手。
裴越呵呵一笑,不再多言,回到沉默又平静的状态中。
对裴城说的这些话在出口之前他已经斟酌过,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他所说的都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和道理,而如今的少年人都早熟早慧,又生在国公府里,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至于他的建议,就算李氏也挑不出什么错,因为他完全是从裴城的角度去考虑。
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想给这位骄横的大少爷找点事情做,不要有事没事就来找自己麻烦。
说实话,在这座府邸里裴越感觉很压抑,想尽早去那个庄子上生活,自然要提前做点准备。
裴城显得有些兴奋,恨不能马上就去组建自己的班底,然后建功立业。
裴云则没有再看那卷书,他只是淡淡地望着裴越,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还有几分赞许。
这个老二是个明白人啊。
裴越心中暗叹,好在自己没有什么坏心,也不担心被人看出来。
三个少年各有心思,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一旁安静站着的李荣和秦丰脸色很古怪。这二人身为国公府的前院管事,平时迎来送往,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眼界其实不低,阅历更是非常丰富。
他们的目光主要集中在裴越身上,隐隐有些惧意。
这个三少爷小小年纪,竟然拥有这般纯熟的操弄人心的手段!
更令人惊叹的是,虽然是操弄人心,却是光明正大,犹如煌煌大道,让人说不出什么错漏。
便在这时,国公府总管家裴永年走进门房,开口打破了堂内有些古怪的气氛:“三位少爷,请随我来,有客到了。”
大梁开平三年,三月二十四,阴雨霏霏,从早至晚。
定国公府,定安堂。
巳时初刻,裴越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旧衣来到此处,身后跟着小心翼翼不敢乱看的桃花。
裴太君坐在高台上,老人家看起来精神头有些不太好,也不知是昨晚没有睡好,还是有什么心事。裴越也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他不认为老太太是因为伤心自己的离开,如果真的那么喜欢自己,之前那么多年为何不管不问?当然,他是懂得感恩的人,也没忘记老太太这几日对自己的帮助,所以毕恭毕敬地跪下磕头行礼,说道:“老祖宗,孙儿来向您辞行了。”
裴太君颔首道:“起来吧。”
她看了一眼跪在裴越身后的桃花,老迈的面庞上挤出一丝笑容,缓缓道:“从今往后,你就是当家做主的人了,虽然年纪还小,但有这份历练也不是坏事。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你就来找我,纵然分了家,可终究还是一家人。”
“谢老祖宗,孙儿明白。”
“我已经让人去庄子上把主宅打扫好了,原本想送你一些趁手的下人,想来你也看不上。”
“老祖宗,孙儿怎会如此不知礼?只是打算着,这几年去庄子上将身体养起来,还要为老祖宗祈福,所以平时也不会出门,养许多下人倒是没什么必要。而且有桃花在,她会照顾好孙儿的。”
裴太君淡淡一笑,也不反驳,目光移到桃花身上,说道:“她是我派在你身边的,本来就是极好的,也罢,就让你们两个小人儿一起凑合吧。”
桃花连忙说道:“老太太请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少爷,他要是不好好吃饭,奴婢就来跟老太太告状。”
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倒是逗乐了众人。
裴越没有笑,他心中忽地有些疑惑,原本以为桃花和那柳嬷嬷一样,都是李氏派在自己身边的,可如今看来,桃花竟然是老太太派来的?
仿佛有一丝蛛丝马迹出现在他面前,然而看不清抓不住,这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裴太君似乎没有注意到裴越的表情变化,只对旁边人说道:“你是他老子,如今越哥儿就要出府另过,可有甚么话要嘱咐的?”
定安堂内除了裴太君之外,还有不少人,裴戎、李氏和裴城裴云裴宁皆在,连九岁的裴珏也安静地坐在一旁,只是还梳着总角的小丫头看起来春乏犯困,眼神有些迷蒙。对于堂下站着的三哥,小丫头着实没什么印象,此刻自然也就不会像裴宁那般,心里满是离愁别绪。
裴戎望着裴越挺直如枪的站姿,面色有些复杂,这个他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儿子,陡然间让他感觉很陌生,看起来似乎出息了不少,可也让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地方被狠狠刺痛。然而裴太君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让他无法发泄心中的火气,那些不满如同枝蔓一般在脑海中纠缠,最终也只能化作冰冷的语气:“往常你不争气,若不是太太拦着,少不得窝心脚给你的肠子踹出来。如今老太太仁德,让你出府另过,你需小心谨慎着,别在外面胡作非为,污了定国公府的名声,记下了没有?!”
桃花脸色有些发白。
裴越见裴太君略显担忧地望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老爷的话,孩儿记下了。”
虽然言辞恭敬,然而脑袋不肯低下半分。
裴戎见之愈发厌恶,只是看到李氏悄悄递来的眼神,想起昨夜密谈时定下的策略,知道此时不可惊动裴太君,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契书,皱眉说道:“这是太太赠你的西城一家门面铺子,从太太嫁妆里拿出来的,可见她对你这个庶子何其优待,你需知道尽孝!”
他将契书递过去,裴越却没有接。
堂内的气氛仿佛瞬间凝滞,令人如坐针毡。
裴太君轻叹道:“越哥儿……”
裴越仿佛没有看见裴戎悬着的手,也没看见这位定远伯逐渐涨红的面色和眼中勃然的怒意,对老太太躬身一礼,态度诚恳地说道:“老祖宗,孙儿又非蠢人,怎会不明白老爷和太太的好意?只是在您寿辰那天,孙儿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说过,除了老祖宗赐下的庄子田地之外,国公府的财物分文不取。身为定国子孙,焉能言而无信?孙儿自己的脸面不算甚么,只是不愿世人小觑裴家的门风。”
他又转身对裴戎说道:“老爷,非孩儿无知狂妄,将来孩儿一定能挣下一份泼天财富,到那时定然好好孝敬老爷太太,以报今日之恩德。”
裴戎气得不轻,他就算再浑浑噩噩,也能听出来裴越话里暗藏的意思。
“好,好,好,我等着你的孝敬!”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若非裴太君在这,恐怕他早就一脚踹了过去。
且不提温玉和裴宁听出这话语中的刀剑之意,齐齐变色然后满面担忧,高台上坐着的裴太君亦大感头疼,趁着那些决绝直白的话还没从两人口中说出,便摆手道:“戎儿,你和你媳妇的心意也是好的,只是越哥儿既然早就在人前承诺了,就不要逼着他了。”
裴戎差点气晕过去,合着老子送他门面铺子,还是刁难这小畜生?
这堂内他是待不下去了,借口昨夜宿醉未醒,头痛欲裂便告辞离去,再也没看裴越一眼。
裴越貌似恭敬地朝他躬身行礼,直到裴戎离开定安堂后才直起身来。
面色如常,看不出分毫变化。
这一招多半又是李氏的谋算,他好不容易才能脱离这座牢笼,又怎会接受这妇人的东西?且不说那门面铺子都是她的心腹,就算转到自己名下,仓促间也没合适的人接手,到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还不是自己背锅?
他总不至于这么蠢。
此外,裴越心里还有些唏嘘,皆因裴戎的表现实在让人无语。
这堂堂定国公府何其显赫,想那裴元和裴贞堪称一代风流人物,无数大梁军人敬之畏之,可这后代也着实差劲,被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几句话就激得方寸大乱,这样的人凭什么执掌定国权柄?凭什么扛起大梁军中的旗帜?
真是徒惹人笑。
不过裴戎走后,李氏不发一言,堂内的气氛倒是轻松许多,小辈们纷纷上前与裴越告别,同时不忘送出自己的礼物。
裴城拍着裴越的肩膀,非常大方地送了他一匹名贵马驹,同时眼神中流露几分羡慕,方才裴越在他老子面前的表现,让这位大少爷又是欣赏又是佩服,若是他自己处在裴越的位置上,还真不敢拒绝,最关键的是他匆忙间想不出裴越那样合理的说辞。
裴云送了裴越一套书,据说是什么前魏文宗的经学集注,裴珏这个小丫头则送给很陌生的三哥一块玉镇纸。
裴宁送给他一个香囊,只看细密的针脚便知费了许多功夫。
裴越一一道谢,全部收下,满脸笑容,这时候不再提起对裴戎说的那番言辞。
与众人交谈过后,裴越带着桃花面对裴太君,认真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便面色沉静地告辞离去。
待其他人也走后,裴太君面无表情地斜靠在软榻上,一双老眼望着头顶,沉默许久后问道:“席先生去了吗?”
温玉答道:“回老太太,席先生一早便去了给三少爷准备的马车那里。”
老太太轻声叹道:“就这样吧,老婆子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听出她话里复杂的情绪,温玉关切地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裴太君摇头不语,她定定地望着虚空,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眼前的景象仿佛在不断变化,化作当年的金戈铁马,风云激荡!
“虽然我只是家中庶子,但老祖宗、老爷、太太,还有诸位兄弟姊妹,待我都很好,相信各位夫人今日也能看出来。不说旁的,只我一个庶子身份,也能在定国公府正门前迎客,便可知家人并未轻视于我。同大哥二哥一般,我身边亦有教引嬷嬷,此人姓柳,我一直称其为柳嬷嬷。”
裴越娓娓道来,于满堂诰命的目光中,语调平静从容,这般气度着实引人注目。
听到他提起柳嬷嬷,李氏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裴太君用严厉的眼神堵住。
裴越仿佛没看到她的神情,对众人微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柳嬷嬷是太太派在我身边的,负责教导我礼仪规矩,刚开始的时候还算尽心尽力,虽严厉了些,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我好。只是时间久了后,人的心思就容易变化,她对我的管教渐渐失了分寸,从随意叱骂到折辱殴打,欺我年幼无力,竟然百般凌虐于我。”
他说的很轻松,然而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身体,众人却是信了。
只是,这说起来可是定国公府的丑事啊,你这般抖个干净难道妥当吗?
更何况,这与你没有准备寿礼一事有何关系?
出乎所有人意料,裴太君竟然没有阻止这个少年继续说下去。
裴越看了一眼裴太君,发现她眼神中竟然有鼓励之意,也不知老太太是猜到他想要说什么还是真的起了怜惜之心,他一时半会无法分辨,只得按照自己的设想继续说道:“嫡庶有别,无论哪家府里都是如此,从我懂事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那柳氏自然也懂,所以对我变本加厉地苛待,几乎让我无法求活。”
西暖阁里,一众少女们面面相觑,显然她们也想不到,这少年的命运竟然如此凄惨,好几个心地柔软的少女眼中泛起同情之色。
与裴太君共坐于高台上的齐国公府太夫人微微皱眉,此人便是尹道的奶奶,尹伟的母亲,只听她问道:“哥儿,这柳氏为何要这样做?”
裴越恭敬地说道:“回太夫人,因为这柳氏是太太的亲信。”
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其中暗含的信息太过丰富,以至于好几个诰命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这是要当场指控嫡母不慈?
关键是,这些来拜寿的诰命们真不愿意掺和进这种事情里。
不过裴越没等这种骚动继续扩大,便正色说道:“诸位长辈,莫要以为小子是在指控太太。这世间有一种小人,喜欢妄自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暗地里行卑劣手段。柳氏便是如此,她以为太太想要对付我,便自以为是地折磨虐待我,却不知这种行为何其愚蠢。原因有二,第一是太太本心宽和善良,入定国公府十八年来贤名在外,平时孝敬公婆怜惜下人,不会行此恶劣手段。第二,我只是区区一庶子,并无继承家中爵位的权利,与大哥二哥没有根本上的冲突,太太又怎会针对我呢?无论从性情还是动机上来说,太太都不会有那样的心思,所以我才说,这一切都是柳氏自作主张,与他人无关。”
一席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有理有据,既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刻意美化。
裴太君眼中的笑意渐渐浓了。
唯有李氏脸色木然,听着裴越夸她,心里不知作何想。
那齐国公府太夫人赞许地说道:“倒是难为你了,这么点年纪的小人儿,能够想通这些道理,不容易,比我家道哥儿强得多了。”
裴越躬身道:“这都是家中长辈教导的道理,小子不敢居功。”
齐国公府太夫人点点头,对裴太君说道:“老姐姐,这孩子不容易呢。”
裴太君叹道:“这孩子心太实,也怪我这些年没怎么管过府里的事情,竟不知出了这样的恶奴,实在是愧对先祖。若非他身子受不住,跑来找我,还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裴越微微一笑,目光平和,说道:“老祖宗,请恕孙儿放肆,不得不反驳您一句。小到一家,大到一国,总有奸人存在,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今儿诸位长辈皆在,难道谁家没有个不成器的奴仆?高祖皇帝那般圣明,打下这座壮丽江山,还不是一样要设立监察御史,为的不就是抓出朝中的坏人吗?人非圣贤,更无法眼,偶然被奸邪蒙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裴家出了柳氏这样的恶奴,自然令人愤怒,可是在老祖宗和太太的主持下,她也逃脱不掉被杖毙的命运,可见我家门风正直,丝毫未损先祖的威名。”
众诰命纷纷说道:“哥儿说的极是,谁家没出过几个恶奴?发现了打死便是。”
裴越点点头,目视堂上安坐的其中一人,微笑道:“这等自作聪明的小人,实属自取灭亡之道,常夫人,您说对吗?”
镇远伯常思之妻秦氏那张脸登时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她就算再笨也能听出来这少年是在说谁,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小人!
然而她今日所作所为,又能瞒得过谁?
之前还不显,但裴越说出柳嬷嬷的事情后,其他人也回过味来,目光在秦氏姣好的面容上一扫,隐隐有嫌弃鄙薄之意。
眼见那秦氏十分难堪,裴太君嗔怪地看着裴越,说道:“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也不枉老婆子心疼你一遭,只是到底让你受了许多罪。”
裴越虽然不喜欢拾人牙慧,可眼下这个时候,这个氛围,不得不抛出那段话:“老祖宗,孙儿认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未经磨砺,难以成器。孙儿不敢说自己将来必成大器,可今日能有在这堂上说出事实的勇气,其实还是在柳氏的毒手下练出来的。”
最后那句话逗得众人笑出声来,裴太君也笑道:“那你的意思,这还是那恶奴的功劳?当日我命人惩治她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拦?”
裴越想了想,挠头道:“那肯定不行,她将我打得太狠了。”
裴太君轻叹道:“所以这就是你没有时间准备寿礼的原因?”
裴越点头道:“是的,此人所作所为实在恶劣,孙儿就不细说,以免污了长辈们的耳朵。两天前孙儿将柳氏的事情告知老祖宗,便是因为马上就到老祖宗的寿辰,孙儿实在怕坚持不住,这才掀了桌子。这两天的时间里,孙儿也在苦思冥想,要给老祖宗准备什么样的寿礼,好在终于想到一个孙儿能做到的方式。”
见他终于引入正题,不光是正堂内的众人,就连西暖阁的少女们,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裴越抬头望着老太太,见她渐现苍老的面庞上,满满都是温和与怜惜,便一拂衣袖下摆跪下,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沉声道:“老祖宗于我实有莫大恩德,先是将我从那恶奴手中救出,又赠我庄子良田,以为生存之基。孙儿出府后,将在庄子上闭门三年,足不出户,日夜为老祖宗祈福,只盼老祖宗福寿绵延,无病无灾,喜乐一生。”
他极为认真、态度虔诚地给裴太君磕了三个头。
无论如何,这位老人家给了他足够的温暖和善意,若非老太太默许,他哪里有在堂上侃侃而谈的机会?一句“这等忤逆不孝的人,拉下去赶出府”就能断绝他的生机。
看着抬起头来无声泪流的少年,裴太君也不禁眼眶湿润,声音略显悲凉:“你也大了,也懂事了,所以老婆子才让你出府另过,也是希望你不要被庶子的身份拖累,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到庄子上后,记得照顾好自己,得闲了就回来看看。好孩子,起来吧,你的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裴越起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有些害羞地对众诰命说道:“小子无状,请长辈们见谅。”
齐国公府太夫人叹道:“你这份纯孝之心,真真难得。”
以这位太夫人的身份地位,这句话便是彻底消弭了裴越的担忧,从今往后,不会有人在孝道上攻讦他。
见这事终于划上句号,那些诰命们看向裴越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虽然只十三岁且是庶子,但这些人眼光极好,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少年镇定自若的气度绝不简单,说不定将来就能一飞冲天。
唯有李氏和秦氏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后者更是颇感煎熬。
没见裴太君几次冷冷地扫过她?
裴越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氏且不提,反正将来总有一笔账要算。
而那秦氏贱妇,方才那句话只不过是个提醒,今日险些置他于死地,可不会一句嘲讽就算了,将来镇远侯府不把门楼上的牌匾摘下来,那他才是白穿越了一遭!
众人各有心思,喜忧不同,不一一言表,只说西暖阁中,一位十四五岁容貌倾城的少女微微垂首,嘴唇翕动,轻声念着裴越说的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无人注意到她,少女品味着这段话中流露出来的志气与坚毅,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暮色沉沉时,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
雨滴顺着屋脊汇聚,沿着缝隙汨汨流动,然后从屋檐边缘落下,如丝线般一缕缕挂着,形成一张流动透明的雨帘。整座国公府被雨幕遮盖,暮色与水雾交错,精巧雅致的景色变得有些模糊,雕梁画栋的亭台馆阁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从上方俯视,这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国公府处处透着规矩,如画一般的景色中藏着的是尊卑分明的森严等级。
沿正门而入,然后依次是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正堂左侧有一处独立院落,便是裴氏宗祠。每处院落因为主人不同,便是连屋顶的规制也不一样,譬如裴太君所住的定安堂,屋顶为单檐歇山顶,而靠近前院的东南角那处小院,也就是裴越平时的住处,屋顶则是卷棚顶。
虽然裴越前世也喜欢读书,但并非全知全能,就算他此时冒雨爬到屋顶也看不出什么玄妙。
这是李氏的安排,因为府内如裴越一样住处屋顶为卷棚顶的,皆是像前院管事裴五一样的家仆。
这种安排对于现在的裴越来说,算不得什么羞辱,倒是凸显出李氏这个当家太太的气量过于狭小。
小院仅有四间房子,正堂也颇为逼仄,当然,比起裴越半天前住的那个矮屋要强不少。
院内廊下,两个看起来都有些营养不良的小人儿并排坐着,望着迷离朦胧的雨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少爷,这两天我好担心你,也去找过柳嬷嬷,可是她把我骂了一顿,还说不许我乱跑,只能在院里待着,不然就让人打我。”
“少爷,你真的可以出府吗?那你一定要带上我呀,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府里,我害怕。对了,能不能不要带柳嬷嬷?她真的好凶好凶。”
“少爷,那个庄子有多大?三千亩田有多大?那里有多少人?要么,还是和老太太说下,不要那些人了,有我伺候少爷就足够了嘛,而且那么多人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少爷,我们可没钱。”
“少爷……”
裴越长长地叹了一声,转头看着身边的黄毛丫头,无奈地说道:“师父,别念了。”
这个黄毛丫头就是李氏派在他身边的丫鬟,也是唯一的丫鬟,平时要帮他打扫这个小院,还有浆洗衣裳,以及烧水洗澡,当然免不了去东南角的小厨房领来两个人的饭菜。
她今年十四岁,比裴越大一岁,据说八岁的时候就被派到裴越身边。
八岁啊……简直丧心病狂!
也因此,裴越对这个非常啰嗦的丫鬟比较有耐心。
只不过,他寻思着,等出府之后还是给她换个名字吧?
一个貌不惊人又瘦弱的黄毛丫头,居然叫桃花……
究竟是谁取的这个名字?和府内其他丫鬟的名字风格完全不同。
虽然他不会以貌取人,但这个名字给他带来的违和感与不真实感,甚至比穿越这件事还要严重。
桃花眨了眨眼睛,抿嘴笑道:“少爷又嫌我啰嗦了。”
裴越摆手道:“倒不是嫌弃,只不过我饿了。”
桃花便起身道:“那我去做饭。”
“做饭?不是去小厨房拿吃的?”裴越有些不解。
桃花停下脚步,那张瘦削的小脸上笑意盈盈,很平常地说道:“小厨房里那些人狗眼看人低,经常给的饭菜都凉了,虽然快夏天了,但是这场雨还是有些凉,少爷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后日还有大事等着少爷去做呢!”
裴越也起身道:“你会做饭吗?可有食材?”
桃花微笑道:“少爷又糊涂了,往常不是经常吃我做的饭?米面那些还是有的,我给少爷下面吃。”
裴越笑了笑:“要不我来吧?”
桃花吸了吸鼻子,这回轮到她有些嫌弃了,一点情面也不留:“可别,上次少爷也是说做饭,差点把厨房烧了。”
“其实……我真的会做饭。”
裴越自然不是吹牛,前世创业初期,条件很简陋,为了省钱他也自己做饭,手艺虽然算不得大厨,但捯饬几个小菜不在话下。
桃花一脸哄孩子的表情,连连点头道:“很是,少爷那么厉害,做饭肯定也没有问题,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学一下。”
到底还是最后补了一句。
看着她像春燕一样轻快地走向厨房,裴越不禁莞尔。
细细一想,这丫头不像温玉和良言那般恪守规矩,自称都是“我”,而不会开口奴婢闭口婢子,想来过往的岁月里,两个小人儿只能相互抱团取暖。
少爷不像少爷,丫鬟不像丫鬟。
其实也挺好。
雨势渐大,迎风成片,宛如浓墨一般,大团大团拍打在青石地面上。
这厚重的雨幕中,一抹碧绿色的身影有些艰难地撑着一把雨伞,出现在小院门口。
裴越的视力极好,可能是因为之前这些年他不需要读书,李氏也没有给他读书的机会,所以眼睛保护得很好。他的目光透过雨帘,一眼便看出这抹碧绿色的身影是良言,大姐裴宁身边的丫鬟。
“良言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裴越上前迎着。
“雨太大了,三少爷别出来。”良言怀中抱着一个包袱,连忙劝道。
裴越将她迎到廊下,只见她这身碧绿色的丫鬟衣裳被打湿了不少地方,便挪开目光,只看向她那张清秀的脸庞上泛着细密的汗珠,显然这一路走来甚急。
“先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裴越亲切地说道。
一饭之恩定当铭记,这是他的做人准则。
良言感激地微笑着。
小院的正堂内摆设很简单,一桌数椅,连幅中堂都没有,但被桃花打扫得很干净整洁,颇有小家的温暖感。
裴越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递到良言面前。
“谢谢三少爷。”
良言没有急着喝茶,而是将包袱放到桌上,说道:“三少爷,这是大小姐让婢子送给你的。”
“大姐送我什么?”
“一套衣裳鞋袜,这是大小姐亲手做的,本是打算在三少爷生儿的时候,再送给你当生儿礼。不过大小姐听说三少爷后日要去帮老爷待客,怕你这边没提前备下合适的行头,所以就让婢子提前送了来。大小姐还说,既然提前送了,就不能算生儿礼,到三少爷生儿的时候,她会再准备一份礼物。”
“大姐对我真好,只是现在雨这么大,何苦这么着急送来。”
“大小姐说,她也只是估量着三少爷的身材做的,却不知合不合身,所以让婢子现在送来,请三少爷试一试,若是不合身,婢子再带回去,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改,这叫未雨绸缪!咯咯……”
良言笑颜如花,裴越却觉得眼眶微涩。
他自认早已修炼得心如铁石,然而此刻却有些难过,用前世那个时代的流行语来说,他接过这个包袱之后,有点破防了……
“三少爷?”见他发愣,良言小声唤道。
裴越平静心神,微笑道:“我现在就去试。”
包袱很轻,又很重,似千钧。
正堂右边是裴越的卧房,他进来之后打开包袱,衣裳是一件月白色的常服,质地绵软舒适,绣着竹叶花纹的淡色花边。
与这套行头相比,他身上穿着的朴素旧衣简直该扔了。
片刻后,换好衣服的裴越从卧房内出来,捧着那杯热茶的良言瞬间眼前一亮。
以前倒是没发现,三少爷很好看哩!就是太瘦了些……
“三少爷,合身吗?”她急忙问道。
裴越点头道:“很合身,良言姑娘,大姐什么时候方便?我想亲自去道谢。”
良言笑道:“合身就好,大小姐说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老太太的寿宴,别的事情暂且不急,往后日子长着呢。”
裴越想了想,便也不再坚持,说道:“大姐那边我会亲自去道谢,不过,良言姑娘,天色已晚,到了饭点,你若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吃过晚饭再回去吧,桃花正在做饭。”
良言正要拒绝,小厨娘便来了。
一双手上还沾着面粉的桃花出现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仿佛变了个人的裴越,登时楞在那里,小脸上泛起戒备,故意粗着嗓音问道:“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裴越和良言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笑声被雨幕阻隔,没有传出去,只在这窄小却温馨的小院里回荡着。
片刻过后,柳嬷嬷拿着一碗水来到矮屋,恶声恶气地说道:“喝吧!”
裴越起身,双手接过瓷碗,恭敬地说道:“谢谢嬷嬷。”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裴越再怎么凄惨,也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少爷身份,此刻毕恭毕敬地执晚辈礼,柳嬷嬷倒也不好继续骂他,只是斥责道:“哥儿若是早些懂礼,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往日里你顽劣淘气,太太也只是将你禁足在小院里,若非你在紧要时节乱走冲撞了贵客,又怎会被圈禁在这儿。老婆子跟着你这些年,半点好处也无,反倒是丢了那许多脸面!看看大少爷二少爷身边的那些人,多风光多体面,真是让人看着都眼热,谁像老婆子这样,在国公府里都快成了笑话,都是哥儿你造的孽!”
裴越目光扫过这唾沫横飞的老妇,叹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连累嬷嬷了。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除了老爷太太,最亏欠的便是嬷嬷您了。”
柳嬷嬷斜睨了他一眼,自得道:“哥儿知道便好!”
裴越正色道:“我虽然读的书不多,却也知道恩义二字,嬷嬷被我连累,自然要补偿一些才是。”
柳嬷嬷心中一热,那双三角眼里贪婪之色涌现,故作姿态道:“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越娓娓道来:“嬷嬷想必不知,我母亲去世之前,曾经给我留下一笔银子,是她当年在府中得的赏钱,不过数目也不多,毕竟嬷嬷也知道,母亲生前只是一个丫鬟。那笔钱我一直藏着没动,共计三十六两有余。”
柳嬷嬷朝外看了一眼,这里本是府内偏僻之地,自然不会有人前来,顿时笑道:“哥儿年纪小,也不懂事,这钱便让老婆子给你收着吧,左右你也没有花钱的地儿。你放心,几十两银子还不放在老婆子的眼里,将来自然还你。”
裴越心中既厌恶又愤怒,面上却分毫未显,佯作头疼道:“嬷嬷所言极是,但是我得想想那笔银子放在何处。”
柳嬷嬷面色一凝,冷声道:“哥儿莫非是在戏耍老婆子?”
裴越摇头,诚恳道:“嬷嬷放心,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柳嬷嬷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识相点就将银子交出来,否则你的好多着呢!”
裴越不禁替自己身躯的原主感到悲哀。
生在这豪门之中,枉自有个少爷身份,却被这种猪狗不如的老虔婆如此凌虐,能活到十三岁真是不容易。
他装作有些胆怯地说道:“头有些疼,嬷嬷容我想想。对了,之前听嬷嬷说府里正在办大事,却不知是什么大事?”
看在那几十两银子的份上,柳嬷嬷眉毛挑起,仿佛施恩一般问道:“你不知道?”
裴越摇头叹气道:“这几天有些不清醒,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柳嬷嬷笑道:“后日便是老太太六十大寿,老爷广发请帖,这都中富贵人家都会来给老太太祝寿!前日几位相熟的国公太夫人携内眷来府上做客,哥儿你在后宅乱走,冲撞了几位贵客小姐,太太这才大怒,将你禁足在这儿。”
裴越心中一动,隐隐想明白一些事情。
同时心里也无比愤怒。
他的原身好歹是裴戎的儿子,就算是庶子也是裴家血脉,但是连在后宅行走的权利都没有。
可想而知,这座国公府里掌权的人究竟将他当成了什么。
裴越看着一脸骄横的柳嬷嬷,故作天真地问道:“嬷嬷,今日家中可有客人?”
柳嬷嬷摇头,又问道:“你问这个做甚?哥儿,莫非你还想出去乱跑?”
那双三角眼审视地看着他,如同监视一个囚犯。
裴越苦笑道:“哪里还敢乱走,只是我自己倒也罢了,却不好再牵连嬷嬷。只不过是听嬷嬷说的热闹,我也想见识一下大场面。嬷嬷也知道,我在府中的日子不太好过,那些热闹地方历来是去不得的,如果嬷嬷愿意告知我一二,说不定就能马上想起来银子藏在何处。”
柳嬷嬷倒也不是完全蠢笨,今天这三少爷和往常的确不一样,言谈举止仿佛换了一个人,哪里像平时那般沉默木讷。只是她在裴越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压根不把这个瘦弱小人儿当回事,就算有什么反常,也只当是被自己吓到了而已。
一念及此,她带着一抹羡慕说道:“今儿老太太高兴,带着府中少爷姑娘们在明月阁赏花呢,哥儿要是早如今日这般懂事,说不定那里也有你的一个座位,如今却是不要多想了。等过几日太太心里痛快些,老婆子自然会寻个机会替你说几句好话,或许就能免了你的这番罪过。”
一边说着,一边拿那双三角眼扫着裴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裴越心中冷笑,继续低声下气地同这面目可憎的老妇掰扯。
要是换个人,可能无法抛下自尊做到他这个地步,但裴越前世白手起家做出一番大事业,不知道受过多少冷眼和嘲笑,最不在意的就是一时低谷与坎坷。
像他这样泥地里打滚站起来的人物,从来不会死守着面子。
拥有极其丰富的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于他来说是非常熟悉的技能,想要忽悠一个在国公府内宅厮混的老妇并不困难。
不多时,裴越便从柳嬷嬷口中获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然后猛地一拍脑袋说道:“嬷嬷,我想起来了,那笔银子我藏在小院卧房里,在一根床腿下面埋着,移开床后掀开青砖,就能找到一个陶罐,银子就在里面。”
柳嬷嬷本来聊得兴起,像她这种身份很难有机会碰到一个愿意吹捧自己的人,更何况裴越的话术极其高深,一番畅谈让她浑身都觉得舒坦。被裴越打断之后,这老妇不免有些恼怒,然而听完裴越的话,心里登时只知道银子二字,笑问道:“哥儿,到底是哪个床腿?”
裴越头痛道:“这却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确定就在床下。”
柳嬷嬷也不介意,笑道:“老婆子现在就去帮你找,然后帮你收着,晚上我再给你送饭来。”
她照旧叮嘱了一句,只不过语气和煦,与往常大不相同:“哥儿,千万记着不要乱跑,否则太太定不会饶你!”
“我明白,嬷嬷放心。”裴越恭敬地答道。
柳嬷嬷满面笑容地离去,裴越依旧坐在床沿,面色不复方才的谄媚,渐趋凝重肃穆。
根据自己脑海中搜寻到的记忆,结合柳嬷嬷所说的讯息,他对这座国公府的情况渐渐知晓。大梁立国近百年,高祖立国之时封赏九位国公功臣,其中定国公裴元居首,其人文武双全,大大小小百余战未逢一败,被称为常胜将军。裴元历经高祖、太宗、中宗三位帝王,享龄九十有六,在大梁军中地位极高,遗泽深厚。
裴戎乃是裴家第四代,并无军功,靠着祖宗余荫便封了一个定远伯。
裴家在京都共有八房族人,裴戎这一支是大房,其余族人皆依靠国公府生活。
府内最尊者便是裴戎母亲裴太君,一品国公太夫人。这位老太太对裴越的态度比其他人稍好些,毕竟也是她的孙子,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开口照顾一二。
定远伯裴戎不理俗务,在五军都督府挂了一个都督的虚职,一年中也就去两三回,其余时候便是跟一群纨绔子弟寻欢作乐。
正室李氏管着府内后宅,对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裴城和裴云极其宠溺,对裴越则是极其苛刻。
理清楚这些关系后,裴越终于下定决心。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明白,如果不改变现状,自己迟早会被那些人弄死。
一个庶子而已,又有谁会真的在乎他的死活?
将柳嬷嬷支走便是第一步,实在是这具身体太瘦弱,连那个老妇都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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